——谨以此文献给出现一下子,记得一辈子的朋友
娜娜是我大学最看重的朋友,至少我单方面是这样认为的。
大一百无聊赖的英语课,刚毕业的老师看上去比我还嫩。在多次互动失败后,横下心要点名回答问题。
我们被这复古的方式震惊了,齐刷刷地放下了手机。少女老师顿时像被猫围观的小耗子一般,惶惶开口:娜娜。
“读第一段。”
伴随着娜娜开口,来自东北的龙卷风顿时向我们席卷而来。
我们被这过于浓郁的酸菜猪肉粉条味儿呛得目不能睁,涕泪横流。
偏这姐们儿坚韧执着,念错一个单词一句话要重读,一句读完觉得断句有问题要重读,情感不够饱满要重读,念完最后一个字恍然大悟这句啥意思加深印象要重读……
课文的长度不超过2分钟,我们本可以把大腿掐紫硬憋不笑,给课堂留些体面,可第三分钟有人“噗嗤”破功了。
就像吹饱的气球被戳了个小孔,我们内心的愉悦如决堤一般再无顾虑,倾泻奔腾而出。
大腿继被掐紫之后又被拍肿,娜娜无比淡定地落了座,超然世外地看着我们。
少女老师也憋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惊世骇俗的娜娜,还是因为信马由缰的我们。
上大学第一次参加篮球队集训,我特地穿上了新买的乔丹。
刚进体育馆发现3V3正值半酣。
一身紫衣的马尾辫辗转腾挪,三分篮板无所不能,地板被她踩得吱吱作响。
好漂亮的身手。我艳羡地想。
犯规,马尾辫罚球。我定睛一看,哈,原来你也在这里。
好久之后,娜娜问我,你穿那么专业怎么水平臭不可耐?
我不屑:口音不行自信凑;水平不行装备凑。
后来我们开始了一段没羞没臊的生活。
明明不是一个专业,总要把必修课选在一起。
明明不是一个宿舍,总要你送送我我送送你。
明明不是同时下课,总要一个打饭等另一个来吃。
明明宿舍的床那么小,总要大热天挤着谁也别睡。
我喜欢她明亮、大方、开朗、自信、口语好。
她喜欢我温柔、内敛、含蓄、谦虚、篮球棒。
我们是一卷磁带,我唱完了,翻过来她唱。
后来,娜娜谈恋爱了。
她说男朋友追她时说:“你没发现我们在很多场合都有意无意地注视着对方吗?”
我大笑,是你念英语时大家都看着你,你无意间看着他了吧?
娜娜红了脸:“你能不能帮我纠正一下口语?”
我正了正颜色,盘算我如果帮这个忙会损失多少乐趣。娜娜一个爆栗,我立马开始背26字母表。
像是连体婴儿做了分离手术,娜娜只会在篮球场上和我相会。然而我们仍然很好,很亲近。
人不重色轻友就会断子绝孙嘛,我想得很开。
常年一身运动装备的娜娜穿上了长裙,烫卷了长发,贴上了睫毛。并第一次嫌弃起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双腿:“怎么这么粗,都不想带你出门。”
我大笑:“妨碍你出门的又不止大象腿,不还有眯眯眼、黑黑皮……”
大学英语夹着凌厉的风向我飞来,我潇洒地勉强躲过。
经过我数次调教,娜娜依然保持着酸菜英语的纯正血统,我纯正的美音似乎往伦敦郊区越跑越远。
小白说就喜欢娜娜本来的样子。小白是娜娜给男朋友取的外号。
一次实验课,小白下课路过,从我们教室的门探进头来,叫娜娜,做了个鬼脸。娜娜百无聊赖的脸顿时炸出了过于灿烂地笑容,并一直持续到下课。
“哎。”我捅捅她,“脸酸不酸。”
“呵呵,有点。”娜娜揉揉腮帮。
“是不是傻。”
“你才傻呢。”
然后娜娜就分手了。
原因是小白和前任复合了。
现在想想是个狗血与平庸的剧情,那时却有那么多愤怒和同仇敌忾。
失恋大过天,何况是初恋。娜娜人缘颇好,朋友们都闻风而动,夜夜笙歌。
我负责作陪带娜娜回宿舍。一次实在太晚,我惺忪着眼恍惚看见前面有个闪烁的广告牌上书:“前列腺料理”。
我虎躯一震,心想高校旁的黑暗料理街果然名不虚传。
再定睛想细细玩味一番,发现是“前列腺调理”,顿觉意兴阑珊,拖着娜娜赶紧回屋睡觉。
对酒当歌一月有余,娜娜不负众望地回归球场,辗转腾挪。
“Hi,追风少女。”我从心底乐出一朵花儿来。
娜娜这一月把以前不敢玩的都玩了。最记忆犹新的就是跳楼机下来吐我一身。
“哼哼。彼此彼此。”我表示不满。
“然后我发现一个事儿。”娜娜难得略显犹豫。
“啥事?”
“我好像喜欢女人。”娜娜轻轻地说。
靠,又想作啥妖。
“你这明显是创伤综合征,受的刺激还没好。”我翻个白眼。“别瞎矫情,不就失个恋么,还至于改变性取向啊!”
从此娜娜就没和我说过这事,但后来我渐渐掌握不了她的行踪。
打电话找她,有时对面很嘈杂,她说在KTV,或者是酒吧。
娜娜的主页上也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留言,看头像是男孩,仔细一看又是女孩。
“真不让人省心,失恋就好好失恋,搞七捻三。”
我抱起大学英语,闯到娜娜宿舍,逼着她和我一起朗读“I Have a Dream”。
我拖着娜娜坐进图书馆,把各国名人传记一本本甩到她面前。
我每晚要求娜娜陪我夜跑,即使累成了狗也不放她出去“自由活动”。
我刻意提起娜娜和小白曾经的快乐,娜娜哭了。
我也哭了。
可能以毒攻毒就好了。我想。
“我知道你的好心。”有一天娜娜突然说。“可我已经做好决定了,我喜欢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哈哈。”我干笑两声,虽然有所准备还是心惊肉跳:“你这在心理学上很常见,受到情感伤害的……”事先看的书终于派上了用场,我还有些小得意。
“别再分析我了,问问你自己吧。”娜娜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靠,搞什么,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说你喜欢我?
这事能如此随心所欲吗?把我当什么了?
用鲁迅先生的话说,我几乎出离愤怒了。“刷”地把大学英语扔出窗外,我再也不用备课了。
我们成了陌路,不联系,不碰面,不打招呼。
可是我好想她,有时候心里会有个小小的声音:“别再分析我了,问问你自己吧。”
我和娜娜……
OMG,一个激灵把我打醒,臣妾真心做不到啊。
又过了几天,娜娜的主页上多了几张合影。他们两个依偎在一起,挑衅地冲着我笑。
“切,用这种方式疗伤。”
我又迅速找到了新伙伴,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但仅此而已。
一盒磁带,但是B面没有了。
一个连体婴,但是姐妹没有了。
10年后,娜娜依然以百合的姿态存在。我依然认为她是情伤未愈。
这10年娜娜分了数次手,但对象始终是女生。他们同居,晒照,秀恩爱,不惧他人眼光。
这10年,娜娜向母亲坦白,并默默承受了来自家庭狂风骤雨般地责备甚至咒骂。现如今母女握手言和,但老母亲仍心存希望。
这10年,我和娜娜恢复了联系,却只剩下绝口不提往事的默契。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生命熙熙攘攘,曾经值得一辈子珍藏的朋友倏忽间疏远,淡的只剩一条影子。曾经浓烈的情感刹那间崩塌,碎的再也拼不起来。
祝你安好。
后记:本来想写轻松小品文的,可是后来忧伤逆流成河了。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朋友?曾经以为天长地久,后来只能分道扬镳,甚至不相往来。这究竟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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