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文】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释读】本章言为孝必敬。孔子运用了个“犬马”类比,就是这个类比理解起来歧义丛生。而理解本章关键之处仍然是“谁在问”。
(一)
言偃(前506~前443),姓言,名偃,字子游,春秋末吴国人,少孔子四十五岁。胸襟广阔,学识渊博,擅长文学,曾任鲁国武城宰。学成南归,从游弟子无数,被誉为传播东南文化第一人,有“南方夫子”之美称。孔子曾称赞他:“吾门有偃,吾道其南。”是说有了子游,孔子的学说才得以在南方传播。唐玄宗时,被追封为“吴侯”;北宋真宗时,被封为“丹阳公”;南宋度宗时,被封为“吴公”;元成宗时,被封为“吴国公”;明世宗时,被封为“先贤子游”;清康熙间特设五经博士一员,由其后裔世袭。
子游,是“孔门十哲”之一,位列文学科第一名,与子夏合称为“游夏”。先秦时期所谓的“文学”,类同于后世所说的“礼学”,是指于诸经皆有钻研,对典章文物即历史文献和政治制度了于胸心,意指有较强的理论研究能力和学术造诣。孔门十哲中位列文学科只有两名,即子游和子夏,前者在东南吴国设教授道,被称为“子游氏之儒”;后者在三晋西河设教授道,被称为“三晋之儒”,两者是孔子弟子中传播孔子学说最为杰出的代表。曾子、子思的思想在当时其实传播有限,是后世特别是唐宋时期挖掘出来的。
所以,值得注意的是,《论语》编纂者于此集中编排了四条“问孝”孔子语录,前两条是“孟懿子”“孟武伯”父子俩问孝,代表着春秋时期“为政者”“在位者”等贵族对孝行的疑惑;后两条是“子游”“子夏”两位文学科弟子问孝,则集中表达出孔门学说追问孝道的思考。孔子对前者的回答着重于践行孝道的要求,而对后者的回答着重于孝道的本质。前人注疏似乎均未注意到这一点。
(二)
我们先来分析歧义丛生的“犬马”类比,大致有四说:
一是人养犬马说。人子能养父母,与也能养犬马,作类比对照。何晏《论语集解》注云:“人之所养,乃至于犬马,不敬则无以别。”宋邢昺《论语正义》疏云:“人之所养,乃至于犬马,同其饥渴,饮之食之,皆能有以养之也。但人养犬马,资其为人用耳,而不敬此犬马也,人若养其父母而不敬,则何以别于犬马乎?”朱熹《论语集注》云:“养,谓饮食供奉也。犬马待人而食,亦若养然。言人畜犬马,皆能有以养之,若能养其亲而敬不至,则与养犬马者何异。”《孟子·尽心上》:“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不敬,兽畜之也。” 赵岐注:“人之交接,但食之而不爱,若养豕也;爱而不敬,若人畜禽兽,但爱而不能敬也。”
二是犬马养人说。人子能养父母,与犬马也能养人,作类比对照。犬能为人看家护院,马能供人骑行载物,所以,犬马也能养人。何晏《论语集解》引包咸注:“犬以守御,马以代劳,皆养人者。”宋邢昺《论语正义》疏云:“但畜兽无知,不能生敬于人,若人唯能供养于父母而不敬,则何以别于犬马乎?”
三是犬马相养说。以犬马比人子,以能养爲能奉侍亲。人子能养父母,与犬马之子皆有以养其亲,作类比对照,强调动物之能养其父母只是出于本能,而无爱敬之心、之情。李光地《读论语札记》云:“能字接犬马说,似非谓人能养犬马也。盖言禽兽亦能相养,但无礼耳。人养亲而不敬,何以自别于禽兽乎?”
四是小人能养说。犬马喻子之不肖者。《礼记·坊记》子云:“小人皆能养其亲,君子不敬,何以辨?”变犬马为小人。公羊何休注言:“大夫有疾称犬马,士称负薪。”犬马负薪皆贱者之称,而大夫士谦言之。
以上诸说以第四说义较长。第一说失在“以禽兽况父母”,于义不安;第二说失在不辩“能养人”与“能事人”,犬以守御马以负乘,可谓能事人,不可谓能养人;第三说失在以人度禽兽,犬马之子养其亲,其敬与不敬,人又何以知之?且自然界多数动物是弃长弃老、不养其亲,养亲是极少数例外,人类是这个极少数例外之一。故人之别于禽兽,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在于能否养亲,而不在敬或不敬与否。
当然不管如何解读孔子所言的“犬马”类比,并不影响对本章主旨的理解,即言孝必敬。
(三)
言孝必敬,何谓敬?《大戴礼记·祭文》引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言下之意,仅知赡养父母而不知爱敬,乃最下等之孝行,而结合本章之能养,可反推所谓敬,有二层义涵,一是尊亲,二是弗辱。
盐铁论孝养篇:“善养者,不必刍豢也,以己之所有尽事其亲,孝之至也。故匹夫勤劳犹足以顺礼;歠菽饮水,足以致敬。孔子曰:‘今之孝者,是爲能养。不敬,何以别乎?’故上孝养志,其次养色,其次养体。贵其体,不贪其养。体顺心和,养虽不备可也。”所为养体,即本章所谓能养,以此反推所谓敬,有二层义涵,一是养志,二是养色。
上述两说相结合,言孝必敬之敬,有二层义涵,一是尊亲养志,如“三年不改父道”;二是弗辱养色。下章“子夏问孝”将予以更进一步的揭示和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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