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十一岁的我,记忆里闪现的全是八月的夏天,而夏天的一切都与麦子有关:拉麦子、打场、扬场、泥麦垛。对于割麦子的记忆唯独只有一次。后来想想,那时候割麦子都是在凌晨四五点,尽管家里再忙,我也从来没早起过。 唯独一次关于割麦子的记忆发生在一个极其闷热、知了乱叫的晚上。饭后,我哥逗着我玩。我在大桌子旁来回窜,跑着跑着,“铛”的一下,被桌子弹了回来,装在盘子里的茶壶和茶碗碰撞了一下,然后我就哇哇的大哭了起来,然后我哥、我妈就过来哄我。慢慢的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爸妈打算去割麦子。妈妈打开灯一看,立刻把爸叫了过来,然后爸抱着我呼呼的窜,朦胧中我看到父母焦急的表情,我感觉到嘴很厚实,有点张不开。我爸骑上大梁自行车,我坐在前面的横梁上,妈坐在后面的座位上向博兴第二人民医院奔去。夏天的后半夜,特别凉爽,虽然老爸用毛巾裹着我的嘴,但也感觉风嗖嗖的。我只记得月亮挂在天边,特别大。路上穿过大片大片的麦地,然后我看到了麦地里一个个黑影,弯着腰在麦地里嗖嗖的割着。凉风里,我没感觉到疼痛,因为这风太凉爽了。爸骑了很长时间,从黑夜到日出,我在颠簸的自行车打瞌睡,父亲则用一只手扶着我的头,在父亲的手掌里我睡的竟然很香。醒来之后,感觉满头是汗,嘴特别疼,后面的记忆几乎全是哭泣了。
直到长大,那股凉爽和月亮下麦地里的黑影一直是我梦里环绕的场景。 打场的记忆我至今是怀疑的不确认的,又具体、又像梦。那时候的场是一块一块连接到一起的,记得村的四周都是场。场上的拖拉机少,大都用老黄牛拉着石滚子,滚子压过熟透并且在麦茬上摇摇欲坠的麦粒,几遍后,麦粒全都滚落到麦茬里。每个家庭的分工一样,男人站在铺满麦子的圆形场子的中央,拿一根拴着特长鞭稍的鞭子,嘴里吆喝着抽打着拉着石滚子的老牛,女人则拿一根三戟叉在滚子后面一遍一遍的翻着。我坐在树底下,看着老牛转了一圈又一圈,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后后,老牛还在转。这么转,得转两天才能把一场的麦子打干净。所以老牛转着打场的时间,就是我们可以在家里为所欲为的时间。记得那会儿经常和一个稍微比我大一点女孩玩,女孩叫丛丛,有些胖,现在看来她有些傻。那个夏天,丛丛父亲的一个一块干厨师的朋友带着女儿来过暑假,一呆就是半个多月。丛丛每天带着女孩出来玩,自然就跟我熟了。我并不清楚她的年龄,只记得她身材修长,披散着头发,皮肤很白。脸至今看不清。我们有时候去场里大树底下凉快,有时候会在河里洗澡。洗澡的时候我与丛丛从来是全脱了衣服,但她总会在岸上看着。
那天下午我正在场里挑麦子,麦芒刺的我又痛又痒,毒辣太阳直射着我光着的瘦弱的肩膀……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傻丛丛,那姑娘在她身后吃着香蕉。那时我还不认识香蕉长啥样。丛丛叫我去过家家,说这次把我们的“孩子”找到了。父亲看着铺在地上的麦茬,对他们说道:“你们先去玩的,先让他挑挑再去”。我很不情愿。那姑娘走到我娘旁边,把吃剩下一半的香蕉扔给我,指着躺在地上的一把叉说:“姨是这个吗?” 我妈看了一眼,“可别碰着腿哈”母亲说道。姑娘二话没说,拿着叉陪着我妈也翻起了麦茬,动作很拙,总是哈哈大笑着。丛丛也找了个木头锨,笨拙的翻着。我把半截香蕉揣在兜里,揣了很久。中间去撒尿的时候把香蕉狼吞虎咽的吃了! 后来她经常来我家场干活,不怕热,总是笑,我妈一度觉得她是不是和丛丛似的有点傻。我总觉得能和从城里来的人玩很自豪。爸看着人家也怪累的,就让我跟着他们去玩了。看着她被晒的通红的脸,我带他们来到我家东北屋。丛丛回家把那个丢失的洋娃娃抱来,我拿出家里给我洗澡的的那个红色的大盆,灌满了水。他俩正商量着给洋娃娃洗澡。我衣服里实在痒的难受,就洗了洗脸。丛丛看到我,很生气,说把水弄脏了。她撵我,我就跑到另一头洗,她又撵,我又跑到原来位置。她见撵不上我,就用水泼我,我也泼她。我隐约看到那姑娘抱着洋娃娃一直在笑。“雪姐姐快泼他”,丛丛喊她来帮忙,她呼呼跑过来也泼我。丛丛大声喊着。到现在我才记起他的名字,小雪,关于她的形象突然变的生动起来。不一会儿,三人全身就湿漉漉的。我和丛丛都脱了衣服,晾在外面的天条上。小雪掸着衣服上的水。“你脱了晾一下就干了”,丛丛说,小雪有些羞涩的脱了下来,但里面还穿着一件挂肩。我那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个事:透过湿漉漉的衣服我发现小雪的胸部有些隆起,而丛丛的感觉跟我没什么两样。发现了异样后,那会儿我总是好奇,总想碰触一下。
过了几天,麦子快要收完了。我们三去麦地里捡麦穗。捡来后,我们用手搓出来攒着,然后以超低价卖到馒头房。三人捡了三天才搓了一簸箕,很是丧气。那天下午,家里大人去场里攒麦垛去了。我拿出藏在塑料袋子的麦子,又用大水瓢从瓮里偷了两瓢。我呼呼的跑到丛丛家,三人抬着小半袋子麦子来到馒头房。馒头房的暴牙阿姨很吃惊,问我们哪来的麦子,我说这是我们捡的,她半信半疑的夸着我们,一共二十五斤多,给了我们11块钱。这是我第一次有这么多钱。我们三个开始规划买啥东西。来到小卖部,我要了三包唐僧肉,两包辣条,丛丛买了一包香菇肥牛,小雪却要了两瓶绿兰莎啤酒。她说要庆祝一下。我们把吃的东西摆在桌子上,然后我端上家里剩下的土豆丝和咸菜。第一次喝酒,感觉酒真不是滋味,有点像家里牛尿的味道。但看着小雪喝的很带劲,作为一个男子汉应该喝的比她多,然后喝了一杯又一杯,突然变的晕乎乎的,我故作镇定,在屋里比划拳,做俯卧撑,我强烈的感觉到身体已经不受使唤,突然跌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等我再睁开眼,发现她俩都躺在了床上,丛丛在我右边,小雪在我左边。我慢慢侧过身看着小雪,打量着她胸部隆起的地方和她的脸庞,竟然有种想亲她的冲动。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她也醒了,看见我直勾勾的眼神并没有躲开。然后她就朝我吻来,就一口,我眼睛瞪的溜圆,在窗外我看到了我奶奶的眼睛。此后的几天,爸妈就不让我呆在家里了,天天撵着我去场里。一连几天也没和她俩玩过。
麦子打完后要堆成垛,然后上边用泥糊上。这天,我和爸在和稀泥。我拿着水桶晃悠悠的去水坑里提水,突然听到一阵有啥东西扑棱水的声音,过去一看竟然是一条黑鱼,很大,那坑里已经快没水了。我下手去逮它,它全身滑溜溜的,跟本抓不住,弄的全身都是黑泥。父亲站在垛上喊我,最后我用水桶一下子把它扣住,提了回来。父亲看我滑稽的样子,让我回家放下鱼,顺便换身衣服。
我正开着大门的锁,看见丛丛家停了一辆小轿车,不一会儿听到人声,我马上躲在墙后,探头看着。小雪爸爸来接她回去了。这会儿心脏砰砰直跳,但还是不敢出来,像做错什么坏事。等车子走了,我站了出来,丛丛看到我后喊我过去,然后把一挂香蕉给我,说这是小雪特意让爸爸带过来的。我左手提着香蕉右手提着黑鱼,站在那,脑袋空空的。我把香蕉拿出来,把黑鱼放进去,然后追了出去。车子在土路上颠簸的厉害,还不如我跑的快。车子停下,我将那条黑鱼递给小雪,然后跑开了。
小雪走后,有段时间,我天天出去捡麦子,想着凑钱去找小雪。麦子收完了,攒的麦子早就被我爸卖了。 嘴唇上的疤让我记住了那晚的凉风、月亮以及割麦子的黑影。香蕉,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但已经记不起小雪的样子。丛丛已经成为孩儿他妈,现在比小时候更胖了。见着之后,依然喊我的小名,嗓门很大。估计现在她也忘了小雪是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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