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城市人买菜,必须去国营的菜站。疯了的邻居大婶就是菜站的职工。
夏天是卖菜的旺季,黄瓜西红柿豆角茄子之类的菜批量上市。但是,卖菜也像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买菜的过程更是雷鸣电闪,惊心动魄。菜站进菜的消息不胫而走,马车还没卸菜,柜台外已经排起长队。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把菜倒在货架上。菜,只有不够卖,没有卖不完的。风里带着热气,却吹得队伍越来越长。
终于,售货员拎着秤,拿着钱匣子走到货架前,开始卖菜。几个售货员同时操作:根据顾客要求的重量装秤,称好,把菜倒进顾客的网兜布兜里,算帐收钱,把钱放进钱匣子,再从钱匣子里找出零钱。有时在钱匣子里摸半天,就为了找一分钱。那时,人们常说:一分钱也要掰成两半花。西红柿黄瓜才三四分钱一斤呢。
架子上的菜见少,队形从长龙变成堤坝,人们全部面向柜台开始推挤,老弱被挤出队伍。站在靠近柜台的人,也会被买到菜离开的人挤出去。柜台前伸着无数的手臂,像落水的人在求救;每个人恨不得手臂是蜥蜴的舌头,直接把钱弹送到售货员手里。无数张嘴发出声音,似乎要凭音高打动售货员。菜越来越少,柜台前的声浪越来越大。谁甘心空手而归呢?货架空了,柜台前瞬间安静。
拥挤不堪的队列里混着贼,乘乱行窃。我父亲就曾经在买菜时,被扒手偷走了钱,还挤丢过网兜。
但这次,一驾马车直接停到我家门口,卸下整车的西红柿,成了一个红中带青绿的小山。
我父亲的一个同事,妻子是某菜站的主任,托她的福,整车菜刚进站就拉出来了。
父亲的几个同事分工:称重的算账的收钱找钱的。其余的人自己动手挑西红柿。人们自觉地把西红柿分成三类:完全成熟的即全红的,半成熟的,不太成熟的就是绿多红少的。一个家庭一次买二三十斤西红柿,都是全熟的没吃完就会烂掉。西红柿摆放在地上,即使绿多红少的,也会慢慢转红。这样挑拣西红柿,可以吃很长时间。
西红柿卸车时,就有邻居在旁边观望。等到父亲同事陆续走了,西红柿堆儿依然是一座小小山。父亲招呼邻居过来称西红柿,邻居们自觉地排好队,等着称重的人装西红柿,即使装了比较小的比较绿的,也没人计较。称重的人也尽量把西红柿按照成熟度和大小装匀。
人们安静地排队,耐心地等待。西红柿堆儿越来越小,买西红柿的人看看身后说:够了够了,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父亲和同事算帐数钱时,还有人跑来问什么时候再卖西红柿,父亲笑着说:要等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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