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日读梁实秋先生散文集，内有一篇《忆〈新月〉》。回忆《新月》杂志创办、关停之始末。透过文字，再次对当时之历史有深入了解。并且从梁先生之文字中，亦可读出先生之赤子之心。稍早之前，曾言之先生文字太过油滑，是真言。然则，油滑背后亦真诚。此为闲言，不再表。
先生之辈，因处国家、社会激烈之变革、动荡之期。各种思潮，伴随个人之担当，涌动。有人之境，思想必生碰撞。如有意见领袖之调停、之斡旋，实难有今日之隔海相望。掩书冥想，此理论又不合乎常理。凡有思想者，必倾向于某一主张。同时，政治必执之以“愚”民。政治生于人，服务于人，亦排斥于异己，此生之法则也。
先生之辈，虽有分歧，却也可理性之交流、谈论人权理念，为文准则，争论必不可免。然则，毕竟太过天真，隔海相望，亦属常理。若论，文字本自由之身，服务于政治之团体者，非文字也。然则，人存于世，必守则。何为则？无损与己，无损于人者。
俗语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况乎，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政治服务于党派之争斗。争权夺利，寸土纷争。文字若生于此，并犯政治者，必不自由。
乙未三月二十三深夜于崞县
（二）
近日于农忙之中，断断续续地在读梁实秋先生的散文。每于掩书沉思之时，脑中最会出现一个富家公子哥，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之装扮，掉入凡间。每于新奇处，尽显社会常识缺乏之无知。
知识本昂贵。求之，不易。无以下条件者，难成大器：家资殷实、刻苦钻研。就知识论之，梁实秋先生大家当之无误。但又或许，因家资而殷实，促使其从未接触人间之疾苦，内心缺少些许怜悯之心。读其文，如上文所言，为文之雄厚，自无所言。然其文字之中，多多少少，还是透露许多性格之油滑。我想此与内心缺少怜悯之心，不无关系。
从梁实秋此处看，太史公所言：“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之论断，是非常在理。当然，我也为文，苦学于孙犁文字之道。然则，时间愈久，愈有江郎才尽之感。文字之中，缺少内涵。真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而梁实秋先生，虽然为人不尽高古，文字却甚是精到。此当学也！
乙未四月初一午后于崞县
（三）
这两天在忙碌之中，翻看巴金先生的《随想录》。当年在购买《孙犁文集》的时候，就随手一并买了巴金先生晚年五本随笔的合集。“南有巴金，北有孙犁”，两位先生在当代散文创作中，当是旗帜！直面人生、直言是非。而且两位先生大量的散文创作，基本都处于文革结束后，对文革、对人生的反思。于平淡之中，显示了先生的高古人格。
两位先生的文风虽不尽相同，却甚是让人尊敬。加之前几天，刚刚读了梁实秋先生的两本散文集。心中一直有一疑问？就学识而论，梁实秋先生，并不输二位大家。甚至在某一领域，略佼佼之。
然而，今天中午在大门口歇息看管鸡苗之时。脑中蹦出，“文以载道”一词。宋周敦颐在《通书·文辞》中有言“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呼？”而在一千多年之前，韩愈推行古文运动，一反六朝之骈俪之文。谓之曰：文以贯道。何谓道？“言以足志，文以足言”（南朝刘勰《文心雕龙》）
如此则豁然开朗。梁实秋先生，为文之道，权且消遣。如其曾在《华北视察记》一文中，描述在视察之路途中，偶遇因伤被部队抛弃的伤残士兵，无人过问而死亡之景象等文字。往往是如风景一般，一笔略过，甚至不如因景而生情之描述之多。当然，其中之因，上文已叙，不再赘言。
乙未四月初六午后于崞县
（四）
近几日，鸡苗生病，日夜操劳，读书甚少。于忙碌之中，思考文应载何道也？
“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世人行走之路径不同，志亦不尽相同。或寄情于山水，或深居于民市，无一不成文也。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言之，写景或写情，真切不隔，即是好文。并李后主“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从此而论，所谓道者，真善美也。与韩昌黎所倡导贯“道”之道，亦有所别？
为文论者，情感真切，即是好文。借用王国维《人间词话》言之“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如上文梁《华北考察记》记录轻描淡写伤兵被遗弃之文字，用《人间词话》言语叙之，便是“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无论轻视与重视外物，必先感知外物之忧乐。体生命之艰，察生民之苦，为文之道才可入乎内而出于外。无境界者，眼界、心界，不过尺寸之余，为文虽洋洋洒洒万余，亦有何哉？
乙未四月二十 深夜 于崞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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