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时节，菊有黄华。一更三点暮鼓鸣，街上禁止通行，额外冷清。
“十文钱”客栈，李雁开了一坛美酒，端着个小酒碗，坐在楼顶上独饮。他每喝一口就会想起，十几年前的这个时节，这样的夜晚，那对卖着十文钱一碗酒的老夫妻。
不知谁家的狗叫个不停，李雁瞥了一眼隔壁房顶的黑影，仿佛并不在意，又低下头略显微醺地做了个“嘘”的手势，好像是对狗，又好像是对那个黑影。
“最近有传闻这间客栈的老板，就是专窃官府文件的大盗。我道是哪路英雄，原来不过是个倒三滥的醉鬼。”
李雁默不作声，往小酒碗里倒酒，不小心洒了几滴在手腕上，他也不浪费，抬起手把酒渍舔干净了。
那黑影带着嘲讽冷笑了一声，然后像猫一样轻盈地跳到李雁面前，伸手就想把他推下去。
可是一个踉跄，黑影扑了个空，他又猛地一扫腿，还是什么也没踢到。
黑影终于开始警惕起来，因为李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他身边打转，明明一个大活人就那么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及不到，像个贴着人的幽灵。
李雁喝完了碗里的酒，把酒坛和酒碗轻轻地放下，然后大步开弓，压低了身子，像一支将要离弦的箭。黑影也像猫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弓着背，手脚若即若离地贴在屋檐的瓦砾上，蓄势待发。
不明状况的打更人从楼下走过，敲起了手里的梆子。最后一声梆响刚落，楼顶的羽箭和黑猫便动了起来，李雁这支箭太快，太狠了，他把手指弯成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作箭矢，锋利无比，让黑猫惶而避之。黑猫虽然在躲避羽箭的箭头时有些狼狈，却也足够灵巧了。
两人的动作都很快，很轻，只是打更人放下梆子的一瞬间，就已经有来有回地斗了三个回合。
黑影对着李雁拱手作揖，毕恭毕敬地说到：“小辈影子猫崔狸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大名鼎鼎的侠盗摘星手李燕前辈，还望前辈恕罪。李燕前辈的独门手法，的确像传闻中一样厉害，让人心生佩服。”
摘星手李燕，这对于李雁来讲真是一个遥远的名字啊。烟花三月扬州城，大盗李燕柳絮生。当年李燕初入江湖，夜里潜入好几家钱庄，在一个柳絮纷飞的日子里，把窃来的宝钞撒在空中，一举成名。从此他劫富济贫，曝光官吏的贪污账本，成了人人敬仰的大英雄，甚至有人说，李燕的手有着探月摘星的功夫，从此摘星手李燕的名号变成了每一个侠盗的憧憬。
可是现在，他只是一个飞不到南方的孤雁，再也不是那个游离于花前柳下的侠燕了。
“最近的盗窃官府文件的案子，都是你犯下的吧。你犯案却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想必不是为了名；你窃取了官府文件却没有曝光，想必也不是为了打击贪官污吏行侠仗义。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在找一样东西，一样可以保命的东西，而且这东西你已经找到了，所以当你听闻我被冤枉后，就赶忙想来杀我灭口，目的就是想让我给你背黑锅，我说的没错吧，大盗？”
崔狸窘迫地沉默着，因为李雁的确全部都说中了，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自己想要栽赃的，竟然是曾经所憧憬的侠盗，一时之间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雁看着崔狸一言不发的样子，便拿出袖里藏着的名册抖了抖。这名册，正是刚才那三个回合里，李雁从崔狸身上偷到的。
影子猫见了那个名册，瞬间变成了一只炸了毛的猫，疯了似地冲上去，想要夺回唯一能让自己保住性命的东西。
黑夜里，一只黑猫好像在哄抢逗猫棒一般，和一支有了灵的羽箭在各家屋檐上来回缠斗，滑稽十足。不时还有打更人从街道走过，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又是一阵梆声，影子猫终于放弃了争抢，他蹲坐在一家白货店铺的房顶上，对着李雁哀求道：“前辈，我求求你了，求你把那名册还给我吧，我真的很需要它。”
“我不知道这名册究竟有什么用，但是我觉得，如果这东西落到你这种想害人性命的人手里，一定没什么好事。你走吧，我不想再和你争斗了，我会把它归还给官府，让官府来处置你的罪。”
影子猫崔狸知道自己夺回名册无望，只好灰溜溜地离开，消失在夜色之中。
李雁看了看手中的名册，叹了口气，他望了望官府的方向，又转过身，施着轻功，朝另一个方向跃去了。
城郊外，在一棵绑了血带的老榕树下，一伙黑衣人围住了落荒而逃的崔狸。刚刚那只灵敏的黑猫，已经气息奄奄，浑身是血了。
“你偷走的东西呢，藏在哪了？”
“被。。。。。。被摘星手抢。。。。。。偷，偷走了，他说。。。。。。他说要交给。。。。。。官。。。。。。府。”
黑衣人的领袖，显然很气愤，他刚想拔出刀杀了眼前的叛徒，刀背突然从池子边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全身赤裸，湿漉漉的长发紧贴在全是胡渣的脸颊上。
“你们一群人围在这里干什么呢？”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又看向他们，用着吃惊的语气继续说到，“你们。。。。。。不会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