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雨，在这温风不吞不吐的时候，不管是下怎样的雨，总是好的。大雨将下未下之际，蝉声噪噪，蛙声却是软的。云也续足了气势，遮天蔽日，仿佛是一层厚厚的云锦披盖在一个恹恹的行人身上，让旁人觉得躁动，觉着烦闷。困坐在如牢笼一般的图书馆，想到不过是从三百公里外的火炉辗转到现今如身在锅炉一般的境地，依旧是牢柙，依然是困兽。晚霞彤红，像迸发的鲜血浸染在惨烈的战场上，万籁寂寂，厚厚的云层也渐渐散开去了，我知道这左等右等也不来的雨是不会来了。余晖透过窗帘的隙缝落到我的书本上和稿纸，把那一沓惨白的稿纸都渲染得通红，似一张张古代仕女用的口脂。而一种淡淡的感觉来得不禁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润，在室内冷气的吹拂下郁成一团——这该死的。

       再怎么说，在岳麓山的脚底下蜗居，也会染上一些执拗的脾气来。我不再管夜雨来不来，不再管夜间的山上是否有山精木魅，孤魂野鬼，若是有的话，似乎还可以坐下来聊聊。我带上一柄电筒，还有L君拎着两个水壶，在夜间的十点钟就出发了。夜间的山路与白天无二，四周黑咕隆咚，栖鸦归去，蚊子也卸掉翅膀，唯一有声音的是脚步咯着石子的喳喳声。哦，要是仔细听，还有山路两旁溪水潺潺汩汩。摇晃的灯光照到前方树的枝叶上，猛地看上去一团团的黑影，像鬼怪隐在暗处，那些鬼怪也是没有没声没响地，很能吓人一跳。L君说，不怕，等下找个开阔地跳一出大神，就能安抚众怪，然后咿呀的怪叫起来。我扱着一双拖鞋，摇摇晃晃的走在这歪歪扭扭的石道上，没有一点不安，只是兴奋。不仅要与昏沉的暗夜做斗争，还有时刻注意脚下崎岖的山路，更要提防着那些怀着好意或恶意的陌生形象闯入你的神经——像是一潭平静无波澜的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让平日沉静的心思都活跃过来。

       依着溪流，来到山腰，这是这些山泉的源头了。三根铁管直直的插入山腰的腔腹中，细细的水流从铁管里慢慢地滤出来，像取熊胆，像割鹿血——世人就这样血腥而赤裸地攫取甘甜清凉的美味 ，而这山的精灵像慈母一样还护着这帮逆子，更是要止住精魅鬼怪的怒气。死也似的寂静蔓延开来，L君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就噢噢地叫了起来——是的，大神附体了，为着抚去这些有怨气和怒气的灵魂。我连上去的心思也没有了。

       没去云麓宫，没到爱晚亭，我们就在这里止步了。L君的水壶也装满了山泉，我用手接着清冽的泉水洗脸，凉凉的，暂时消退了酷暑。掬一捧泉水倒入口中，甜甜的，也除去了未等到大雨的不安。这如一个酒徒痛饮酒醪似的安逸也渐渐消融到这亘古未变的夜的沉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