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巷,福绵长,东边住个红老娘;老娘胖,会做粮,一顿杂苛忘了娘。西边住了个白老娘,生活苦,信耶稣,十字架当作对联糊……”
晚风穿过大张村,轻摇门前大杨树叶的时候,也是幸福巷人气最旺的时候。辛苦工作一天的人们,跟着游荡一天的倦鸟一起归巢。“回来了?”“回来了!”“今天卸了几车煤?”“四五车,您呢?”简单的招呼打过,脱下黢黑油亮的工作服,劳力们在自家水井边洗把脸,勤快的主妇催着“喝汤”,大拇指和食指端起黄底蓝边洋瓷碗,手掌里还能塞个酵子馒头,慢悠悠地蹲到大门口边聊边吃,幸福夹在没洗净煤灰的皱纹里,幸福藏在挑起肉片的筷头里……
竹平平摇着拨浪鼓,捏着五角钱,傲娇地穿过巷子,经过红奶奶和白奶奶家门时,特意把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顺口溜哼了出来。我陪着爸爸坐在门墩上喝汤,听出她唱的歌词后,爸爸的眉毛揪成了大疙瘩,敲着碗边严肃地喊她过来。
“平平,谁教你的?”
“哥(平平比我辈分高),我跟大明学的——”
“不许唱了!”爸爸叹了口气,朝西边白家望去……
别人家都是红砖瓦房高院墙,白奶奶家还是老旧低矮的土坯房,院墙这里破了个口,那里缺了个角,几株倔强的仙人掌肆意在墙头蔓延,开出浅黄色小花,这个房子,一眼让你看出历经艰辛生活的千锤百打。
白奶奶是个苦命人。
同岁的小孩很少去她家里玩,我喜欢她家的仙人掌红果子,常跑去和她说话,听她讲过坎坷多难的一生:三岁没了妈,刚满十八就嫁到了我们村,刚过上能吃饱饭的日子,丈夫害了大病,撒手人寰,自此,她一个人拉扯一双儿女长大。
“那时候躲计划生育,我二胎添了一个男孩,白白净净可好看!还没张开嘴吃口奶,人家可查上门了,恁爷爷胆小,当着人家的面把孩子按在水盆里了……”白奶奶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往炉膛里添上煤核。
“三岁我妈去世了,我饿啊,家里没啥吃,挎个竹篮跑到地里挖野菜,啥也不认识还踩坏了人家的麦苗。”白奶奶择着手头青乎乎的荠荠菜,轻描淡写地提起往事。
“恁爷爷比我大五岁,可会疼人了,出门干活回来,还知道给我带几个糖角子。俺俩结婚的时候,老家住不下,他天天去河边打土坯子,晒干了拉到这院来,年儿半载盖成了现在的房子。”水响了,蒸汽迫不及待推开锅盖,白奶奶手头的荠菜也切好了,焯水,控水,俩孩子都出了远门,她诚恳地邀请我一起包荠菜饺子。
“奶奶,您这么苦,我长大后一定会让您过上幸福生活!”
“静儿真乖!有了他,奶奶现在不苦了!”她手里转动的擀面杖指向堂屋,屋里那个金头发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男人,闪闪发光。
他是谁?和我家那些长胡子仙人怎么不一样呢?我心里打出问号,留着回家问妈妈。
“主在我们心中,我愿时刻听从……”白奶奶自在地教我唱歌,回家后我一开口,妈妈丢过来的几个巴掌瞬间让我愣住了。
“唱的是啥?不准唱!”
“为什么?”
“不准就是不准!”
委屈的泪珠划过脸庞,我不就是唱两句歌词吗,妈妈至于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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