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次一走进教室,总是第一眼捕捉到那个位置：他又在低头看书呢,真是好学生；他还没来,大概回宿舍了；他抬头了,不能被发现……
林夕假装淡定地穿过讲台,经过他身旁,在他后一排靠窗户处坐下。
他短短的头发将整个五官都露出来,一双令所有女生都羡慕的厚厚的双眼皮,总是含着笑,看的你心里暖暖的。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薄的嘴唇,会用动人的嗓音答对每一位老师的问题,会抿得紧紧的听你说不懂的地方,然后轻缓而有条理地告诉你怎么解答,还时不时的用漩涡般双眼看向你,问:“会了吗?”
好想说不会,听他再讲一遍,可又怕这样会显得太笨,他那么聪明肯定也喜欢聪明人吧!
他的名字是景乔，每次喊他名字的时候，舌尖都会轻抵上颚，两个字在口腔里暧昧的转一圈才被送出去。
林夕坐到位子上,好幸运,坐在他斜后方,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的侧脸。多的数不清的高考复习资料摆在桌上,小山似的遮掩着自己的秘密。看到景乔在做数学题,林夕也不由自主的拿出数学卷子开始写起来。
日后每每思及此,就觉得景乔像是自己的精神鸦片,让自己振奋,让自己一刻不停歇的向他所在的光明处奔跑。即使不能并肩,就保持着触手可及、抬眼可见的距离,便好。
许魏洲
二、
模拟考的试卷发下来了,毫不意外的景乔又是第一名。这次林夕的成绩还算可以,数学老师、地理老师都点名夸奖她进步不小。可是,看着全校的成绩排行榜上,两人的名字之间足足被二十多个陌生人的名字远远隔开，林夕很失落。
景乔一拿到试卷,就翻到失分的地方用红笔重新写上答案。林夕的同桌李果用手指点点他的肩膀:“学神,让我们看看你的卷子呗。”他总是转向窗户的一面,眼睛经过林夕再将试卷递给李果。其实,这只是一个人无意识的反应吧,就像是两手交叉有人左手在上,有人右手在上。可是,林夕总是会窃喜好久,好似这每一次的转头都只为看她一眼。毕竟他右边就是一条过道,而且明明右手递卷子更顺。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他说:“林夕,我看见你算时差那题做对了,能给我讲一下么?”
就像是你一直赖以生存的阳光,突然说:我有点冷,你让我去取取暖吧!很不可思议却赋予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原来,我也可以帮你。
林夕打开自己的卷子找到那道题,只简单点明了这道题的陷阱在哪里,他就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你这次进步真大,继续努力!”可是离你还有好远的距离,林夕心里想着,嘴上却回了一声“嗯”。真诚且坚定。
不为高考绝望,就为高考疯狂。林夕不仅为高考疯狂,也为他疯狂。每天早上四点半准时起床,因为学校组织高三的学生跑步,即强身健体又放松神经。她就在去体育场的小路的一个小拐角处,一盏微弱的照明灯,每天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对路灯说:“我来了”。有时候早上实在是不想起,第二天还会对路灯说一句:“对不起,昨天失约了。”很傻很天真,路灯仿佛不仅仅是路灯,更是他的化身,她的向往，是在踽踽独行的路上唯一的灯塔。
这次准备的是哲学,量的积累到质的飞跃。微黄的光晕下,模糊的影子,她踩着小碎步一段一段的记诵着,这就像是一个秘密基地,可以嘶吼,可以呢喃,可以吐露心声,没人看见没人听到,所以她总是无所顾忌,丝毫不注意形象。所以突然从拐角的另一侧传来善意的提醒:“你背错了!”声音洪亮有力,在这刚刚泛出亮光的早晨就像是平地一声雷,把林夕惊呆了,真的是“隔墙有耳”啊!谁呀这是？什么时候来的?听到多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他的背书声?努力回想着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对方才不管她有多恼羞成怒,依旧站在原处帮她纠正。她止住本想迈出的脚步，简单地说了一句:“谢谢提醒。”
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林夕也不好意思大声背了,看了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才开始早操,便默默的用心记。“该走了,早操开始了。”他又在提醒,语气随意的像是旧识。她回答知道了。
过了几秒钟,林夕扒着墙沿偷偷的看善意的提醒者,只有渐行渐远的背影了,个子很高,应该也是高三的。顺着他的方向走过去。
三、
林夕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高三本来就是争分夺秒,你努力的时候别人比你更努力,比如景乔，已经研究完一套高考真题,又买了一套模拟题开始做。简直就是天上飞的,让她这种地上走的怎么赶得上呢!林夕暗自叹了一口气,又埋下头开始题海战术。
凌晨4:50,准时来到路灯下,背诵历史书上各个朝代的改革。其实闭上眼都可以说出哪个字在书中的那一页那一行,可还是得一遍一遍不知疲惫的加强巩固。不知什么时候拐角处响起了英语声,有男生的低沉醇厚但又不失清亮。英语单词的每个发音,每个咬合都恰到好处,让人听着很舒服,像自然流泻而出的音符。听声音加上那个挺拔的背影,就觉得这个男生应该很干净、很利落。
像是察觉到林夕在偷听似的,他也停了下来,问:“你怎么不背了?”仍然隔着墙。“我在用心背。”她口是心非。
临走时他总是提醒她,早上两人各占一隅,为青春奋斗着。虽然不知道他是谁,林夕的心境却变了。这里除了一盏灯,还有一个人,陪伴着。有时早上她起晚了没有过去,第二天他便会调侃:“偷懒了吧。”如果关注了天气,也会互相提醒对方。甚至采用提问式的方法两人共同学习着。
林夕不是不好奇的，每天早上短暂的交流，让林夕对他的好印象倍增。他学习肯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开始问他一些英语，三言两语就把语法和做法说的清清楚楚。后来学习历史，总是把年代记混，他就能编成数字顺口溜一样的告诉她。有的方法甚至比景乔的还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又一次的模拟考试成绩发放。林夕这次考到了全校12名，但景乔却因三分之差落后于一个叫做楼深的同学，屈居第二。很明显的能感觉到他的失意。林夕好想安慰景乔：没什么的，只是一次模拟考。这次少三分，下次甩他三十分。可这些话只在她嘴边徘徊了无数次，始终没有让他听到。
四、
早上，背书。其实没什么精神，林夕昨晚上胡思乱想了好久才睡，便只是默默的看着。突然，转角的他出现了。一直以来两人心照不宣似的只交流不见面，现在，两人呆呆的对望着，连空气都静止了。还是他先扬起嘴角开了口：“以为你今天没来呢！怎么不背书？”林夕又想习惯性的回答，在用心背。却被他抢先一步说了出来，两人都低低的笑了，背贴着墙站在一起。
虽然从未面对面交流过，却莫名的熟稔，连林夕自己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自然地和一个算得上陌生的男孩子聊天。他问：“怎么了？可不能因为这次进步比较大就懈怠了。”林夕回答：“我知道。”说完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看向他，疑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我进步了？你知道我名字？”
“林夕。”他一字一顿地将林夕的名字说出来，眼睛闪闪的。可是林夕却不知道怎么办了，一直以为两人是神交，原来自己一直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林夕有点气急败坏地说：“这不公平！你叫什么？”
他不紧不慢的报上自己姓名：楼深。
晕，楼深，这不是林夕这几天想的最多的男生么？她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就是你，这次模拟考比他多三分！”
楼深点点头，戏谑的说：“这都要谢谢你每天监督我学习。”林夕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焦急的跺了跺脚便走开了。
好可爱，楼深看着林夕跑远的身影，虽然超了对林夕而言意义特殊的景乔，也许会招她厌恶，可是自己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面前，没有一堵墙的感觉真爽！楼深激动的简直要跳起来告诉全学校的同学。
早操后，楼深看着几步之遥的林夕和她的同桌随着人流往教室走去，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刻。同班同学季遇搭着他的肩膀，一副了然的样子：“怎么了？有进展？笑得这么奸诈。”楼深随意的用手肘顶了一下季遇。
五、
教学楼是凹字形的。楼深所在的7班和林夕所在的8班正好被楼梯分割在半包围的平行线上。开始的时候，楼深只是为了缓解眼疲劳，透过窗户看远处的天空，偶然的一眼看到8班靠窗坐的女生，披肩的直发，白皙的侧脸。
那次以后，便时不时的看过去。有时看到她低头学习，有时她专注的看着前方，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她的认真，那双眼睛一定是发着光的吧！开始还以为是在听老师讲课，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前方，有她的追求，她的信仰，她心里无可取代的人。
时间长了，楼深从一个“偷窥者”变成了一个“跟踪狂”。看到她起身，楼深也起身，在楼梯拐角处和林夕一起下楼。离近了看，原来她的眼睛真的如一汪清泉，美好深邃，她的声音也是温柔顺耳的，细黑的直发飘着淡淡的清香，吸引着楼深不由自主地跟随。打听她的名字，打听她的住址，打听她的习惯：真是个乖乖女啊，放假直接回家从不到处逗留；平时吃饭也是两个固定的女生固定的地方；晚自习后会在操场散步20分钟。
楼深暗自雀跃的同时也不免失望，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没发现他的存在！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林夕每天早上都会早起背书，不愿想这种动力来自于一个叫做景乔的男生。于是楼深每天早上也到那个秘密基地念书，隔着一个拐角，能听见林夕脆脆的声音，枯燥的文言文也变得有生命了，平时最不屑于死记硬背的楼深记下了林夕背课文时的每一个小停顿。直到有一次，听见她背错了忍不住提醒，楼深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着林夕出现。可是她没有，只是说了一句谢谢便没了下文，正常人不应该走出来看看是谁么？楼深觉得自己的心直接坠到无底的冰洞里，可是终于说上一句话了，应该开心。既然潜水这么久了，那就耐心蛰伏着，给林夕更大的震撼。
高中的寝室还是上下铺，楼深因为每天早起不想吵醒了室友，便同住下铺的同桌季遇换了床位，自然是被季遇追着问原因。吐露了心思，就被季遇嘲笑个不停，古有怒发冲冠为红颜，今有你楼深为心上人换床铺，玩跟踪。不过好兄弟就是好兄弟，嘲笑完了之后还不忘打气，说：“你的情敌，完全不用放在眼里。谁不知道景乔就是个书呆子。”
楼深笑笑。书呆子，可是林夕就是喜欢那个书呆子，还把他当神一样的崇拜着。想起之前听见林夕自言自语地说着：我一定会努力的，好好学习。不给你丢脸，景乔。
林夕喜欢成绩好的男生，那自己也努力学习，成为年级第一名，是不是就能让林夕喜欢？
六、
自从知道楼深，才发现到处都有他。校报上的满分作文，演讲比赛的主持人，篮球场上的红球衣，真是一个优秀的男生，不同于景乔的温文尔雅，楼深是明媚张扬的。
平时上下楼遇见了，自然的打招呼；路灯下成了两个人捧书而立的身影；晚自习后散步也能尽情的聊天，畅想象牙塔的生活。
林夕觉得自己越来越少地想到景乔，之前早上起床都要默念几遍他的名字，才能赶跑瞌睡虫，打起精神，现在反倒期盼着和楼深见面，在说笑中互相提问。之前晚上散步解压都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和于果，现在总是和楼深一起，像是无言的约定，晚自习后总会出现在操场一起走，说说班里发生的笑话，讲讲数学卷子里的某道题，想想以后要去那座城市的大学，有时候说着说着，并排走的两人，手会无意间碰到，林夕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掩盖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有时候，楼深会倒着走在林夕面前，月光下，年轻的男孩子笑意浓浓的，落了碎钻的眼睛里只有面前的女孩。
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林夕问于果知不知道楼深，于果一脸的嫌弃：“逗我呢，谁不知道你和楼深的关系。而且你随便拉个女生问问，哪个没在篮球场上喊过他的名字，哪个没有嫉妒你的牙痒痒。就你，不清不楚的看着我前边这颗榆木疙瘩。”林夕急忙把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同桌小点声，左右看着是否有人注意到两人的对话。
于果扯下林夕的手，轻轻的问：“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么？”
林夕看向前桌伏案疾笔的景乔，依然是那个认真的侧脸，在为着自己的某种目标努力着。林夕右手附上自己的左胸口，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这是一种羡慕，羡慕他一片清明；是一种折服，被景乔不遗余力心无旁骛的专注而折服。偏偏不是青春期一个女孩对男孩的爱慕。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林夕脑子里闪现出与楼深在一起的一幕幕，喜欢一个人至少应该是这么舒心且自在的吧！
早操前，楼深递给林夕一方折叠共整的纸条，说：“回教室在看！”
展开纸条，遒劲有力的笔迹：隔着距离和玻璃看你，深深地入了眼，入了心。明天早上还一起在老地方背书吧，可以的话，请透过玻璃向左看，扬起嘴角！——楼深。
林夕转头，看向窗外，初升的阳光照耀的角度刚刚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