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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整，胡一提着一碗面回到了出租房。看着已经变坨的面条，胡一瞬间没了食欲。虽然疲惫，却兴奋，成功挖掘了几名潜客户的喜悦填满了他的胃。
买完面的胡一敏锐地捕捉到小广场正在等待广场舞领舞到来的大爷大妈。看到他们无所事事的样子，胡一走上前，开启了寒暄。
“大爷，您看上去身体真好。今天这么冷，您还在锻炼。”
大爷摆摆手，“不行啦，现在身体不比以前。我眼睛不太好，看东西逐渐不清楚了。”说着，大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哦哦，我来给您看看，你这眼睛需要补补啊。我们公司就是做生物制品的，有个专门补眼睛的，含叶黄素和胡萝卜素，对眼睛特别好。”
大爷听到这话，表情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不了不了，你们都是骗人的，我知道。”
“大爷，您这点就很好，不会轻易被骗。”胡一说着，点开了公司主页，将里面内容展示给大爷。
“大爷您看，我们做了好多年了，产品也很多，跟那些三无产品完全不一样。我自己也给家里人备着这些保健品呢，我奶奶也吃，说效果很好。”
其实胡一并不知道什么素，什么酸有什么作用，都是公司的培训老师教的，他们只要记下这些名词。对于很多人来说，推销的时候不时冒出几个专业术语会让对方觉得高端，会让对方更信服。
胡一的一番话语似乎打动了大爷，大爷认真翻看公司介绍，似乎在思考什么。胡一乘胜追击。
“大爷，我们现在有很多活动，买二送一，要不你试试。咱们加个好友，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联系我。我们做了这么久，从来没人说不好。”
胡一真诚的介绍也吸引了周围的人，他对症下药，为每个咨询的大爷大妈提供了对应的产品。
“如果大家有需求就联系我，我会送上门的。你们尽管放心，可以回去问问你们的儿子啊孙子啊，我们产品成分都很健康的。”
在撰写工作报告时，胡一将今晚发掘潜在客户的过程写了进去。
躺在床上的胡一收到了主管的消息，虽然只有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他还是觉得满足。
胡一突然回忆起入职培训那段日子。在培训老师介绍完所有产品后，主管要求他们做角色扮演，模拟推销场景。在一次又一次模拟中，胡一变得老道起来。
“过几天你们有考核，考核过不了就别想在这里待了。”主管每天都在提醒他们。
考核前的几个晚上，胡一都在认真学习，仿佛回到了他初一上晚自习那段时光。
接踵而至的童年回忆又一次刺痛了胡一的心。初一的时候他成绩很好，他觉得自己可以上高中，考大学，然后找一份喜欢的工作。那个时候父亲总是很忙，忙着他不为人知的事业。在胡一与母亲面前，父亲描绘美好的未来，住大别墅，开豪车，各地旅游。当时的胡一也在幻想着有钱后班上的人就不敢欺负他，对他毕恭毕敬的场景，嘴角不由上扬。只有母亲，一脸担忧。
“对了，这个月的钱还没给我呢？”父亲向母亲伸出了手。
“怎么又没有了，我不是才给你几千吗？我要存点钱给一一上大学啊。”
“等我发财了，他还要上大学吗？我们现在是起步阶段，肯定要花很多钱。别急，马上就有收益了。”
母亲不情愿地将钱递给了父亲。
胡一感觉父亲好像在被渐渐吞噬，被他的欲望吞噬。父亲说马上就会有回报，说投入的越多收益越大，说以后会给母亲几十倍的回报，然后拿走了母亲辛辛苦苦存下的钱。胡一察觉到，母亲一直在忧虑，在叹气，其实他的不安也加重。直到父亲消失，胡一才知道一切只不过是父亲的美梦，父亲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的美梦吞噬，付出巨大代价。
父亲的离开加重了母亲的负担，她不仅要照顾胡一，还要承担父亲庞大的债务。在学校受到同学的霸凌，回家经常看到母亲偷偷哭泣，胡一愈发敏感，也越发自闭。他退了学，陪着母亲守着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水果摊。母亲的话也越来越少，她总是默默做事，衰老也提前找上了她。后来，胡一奶奶去世，母亲也毫无怨言，处理好后事。
看着母亲的白发和皱纹，胡一无比心痛，可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只能将对母亲的心疼藏匿起来，陪着母亲默默做事，为母亲分忧。
终于到了可以工作的年纪，胡一决定离开母亲的水果摊，为家里增添一份收入。他做过餐饮店服务员，做过房屋中介，去工地扛过水泥。后来，他看到这家公司招聘启事，上面的薪资让他心动了。
胡一听说过很多针对老年人的骗局，投资、保险、床垫和保健品。在知道这个公司主要业务是针对老年人的保健品时，胡一有些犹豫。主管告诉他们，这个公司总部在北京，已经成立很久了，产品都是公司高学历人士自主研发，主要针对老年人，但是年轻人和小孩子的产品也有。最重要的是，公司很多销售工资都很高，买了房买了车。
钱，胡一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他在网络上学习销售话术，买了相关书籍，他幻想自己可以成为电影故事里那些销售大王，走上人生巅峰。从一开始的唯唯诺诺，变得轻车熟路，胡一抓住每个机会。
很多人问他，产品真的有效吗？其实胡一不知道，他也不会买公司产品。他只听说做过临床试验，结果很好，还获得了一些外国的奖。至于消息是否真实，他没有去考证，他只负责把学到的那套话术讲给客户听，说服他们买下产品。后续的问题，可以丢给公司的技术人员。
胡一越发努力，给母亲的钱也越来越多。他跟母亲说，他会努力尽快偿还债务，然后给母亲换大房子，带她做美容，买漂亮衣服。母亲一脸担忧地看着胡一，仿佛在看十多年前胡一的父亲。
敏感的胡一觉察到了母亲的担心，他安慰母亲，他的工作不需要投钱，只要挖掘客户，卖产品就行。这番话抚平了母亲紧皱的眉头，也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胡一不断挖掘客户，也在不断更新他的推销方式。从一开始的对症下药到现在只给他们介绍高端产品，一个疗程可能需要几万块。
“对，张大爷，您之前吃的那种感觉很不错吧。那是我们比较普通的产品，效果都这么好，如果您用了高端一点的，应该会更上一层楼。您要不试试，我给您申请折扣。”
“刘爷爷，是我小胡，药都吃完了吧，眼睛好多了吧。这个产品我们更新了，现在里面有效成分含量更多了，还添加了名贵中药，您要不试试。贵是贵了点，但是咱们不浪费时间，就靠这个药痊愈好吧。以后医院什么的都不用去了，多好。”
在公司卫生间，胡一听到了主管的打电话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他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公司的产品有问题，在某个地区出现了好几起客户使用产品后不适的案例，那些客户的子女联合起来把公司告了，要求赔偿。
“管他的，据说都是类风湿关节炎患者，说不定是地域差异，最近天气不好才导致疗效不好。我们这里还好，没有投诉，销售量步步高升......”主管说着，离开了卫生间。
出了卫生间的胡一接到了客户电话，电话那头抱怨吃了保健品后肚子有些难受，已经好几天了。
“大爷，您这是正常反应，一般来说要三个疗程，您才第一个，肯定会有些不适，要不再来两个疗程？坚持下去百病消！好咧，我晚点就给您送去。”
“绩效可能要创新高。”胡一喃喃自语，得意地笑了。
“一一，今天有人给我推销保健品，我发给你看看，说是可以改善我的类风湿关节炎，止痛，我发给你看看，你觉得可以我就买。”
看到母亲的消息，胡一慌乱起来。
“别买，妈，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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