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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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张晴的老家是离市区70多公里的一个村子，她说五一要回老家去参加表哥的婚礼。我早听说农村的婚礼很热闹，就问能否跟她回去看看？张晴一口答应。

到了镇上下了大巴，需要再走一小段山路。五月的山区，满眼鲜嫩的绿色，天空瓦蓝瓦蓝的，空气比市区里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你们这儿真好。”我边走边对张晴说。“你先别夸，等一会儿到村里看看你就知道了。”张晴笑着说。

走了二十分钟山路之后，我的脚步慢了下来，额头上也出了汗，身上的包感觉越来越重。“你现在明白了吧？就是因为有这座山，交通不便，我们这里还是很穷。年轻人都考学和打工离开了，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和留守儿童了。看，我姐在下面平坦的地方等着接咱们呢。“

张姐姐的电动车解救了快要散架的我。她特意骑得很慢，带着我绕整个村子转了一圈。在经过一处旧房子时，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吸引了我的目光。这是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体型微胖，虽然肤色偏黑，但五官很清秀。让我惊异并留意到她的，是她奇怪的眼神。我们经过时，她瞥向我们那一眼，满是跟她年龄不相符的疏离和冷漠。

明天才是五一假期，这个时间孩子们不是应该在学校上学吗？我看张晴并没有如同刚才看见其他人那样打招呼，也许不是很熟，所以按下了心里的好奇没有问。

第二天参加了张晴表哥的婚礼。闹腾要红包和戏弄新郎新娘的环节，粗俗大胆，看得我目瞪口呆。相比之下城市里的婚礼真是太含蓄了，彬彬有礼，分寸感十足。在人群中我又看到了昨天那个女孩，她嗑着瓜子挤在人群中，看得兴趣盎然。

忽然，我发现一个四十多岁又高又胖的男人走到那个女孩旁边，嘴里说着什么，手一伸摸上了她的囤部。我感觉血蹭一下就冲上了头顶，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这不是明目张胆的伟 卸吗！那女孩还是个孩子，跟我侄女一样的年纪。我怒火中烧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那个中年男人对张晴说，“快看，那个家伙在干吗？我要报警！不行，我得先过去骂那混蛋几句，欺负小姑娘，什么东西！”

没想到张晴按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回到座位上，“小丁，你先别激动，你看看人家自己在意吗？”我听到张晴这么说，赶忙看向那个小姑娘。只见她脸上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手在那个男人身上轻拍了一下，两个人甚至还嬉笑起来。我惊呆了。

张晴给我倒了杯水，“她叫陈丽丽，是村西陈老三家的大闺女。她妈六七年前病死了，她爸常年在外面打工。平时他们三个孩子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这老人嘛，又要喂猪养鸡，还要种地做饭，对孩子肯定照顾得不够周到。前年夏天陈丽丽就出事了。”张晴停了下来，我赶紧追问，“陈丽丽怎么了？”

张晴叹了口气，“唉，她放学回来的路上被村里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 棍拖 进了玉米地。那边比较偏，人比较少。等陈丽丽哭着回家，她奶奶发现她裤子上都是血才知道发生了啥事。后来陈老三回来把那个老光 棍打了个半死，然后报精抓了起来。”我听到这里，心里狠狠一揪。同样的年纪，我侄女每天想的是粉哪个明星，穿哪件漂亮衣服，吃什么好吃的，而陈丽丽却遭受了这样的创伤。我感觉眼眶开始发热，鼻子发酸，于是扭头看向陈丽丽。却看到她脸上带着笑，挽着那个胖男人的胳膊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亲亲热热地往院子外走去。我瞠目结舌，“这，她…..”

张晴又叹了口气，“那是她对象。”“他多老了？都能当她爸了。她才多大，这不是犯发吗？”我气得浑身颤抖，彷佛胃里吃进去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阵阵翻江倒海。

“她爷爷奶奶呢？她爸呢？怎么没人管？”我几乎是喊了出来，声音之大甚至盖过了喜宴的喧闹，周围好几个人回过头来看着我。

张晴没想到我反应这么激烈，她赶紧站起身来，拉着我出了喜宴的院子，往她家的方向走去。

“陈丽丽本来快中考了，结果后来就不肯去上学了。因为学校里的很多学生都在传那件事，说得很难听，还有些混混也经常去骚扰她。她爸送她去学校，她瞅见空子就跑出来，打过她好几次也没用。闹腾了很久最后她爸也没精力管了，一家老小的生活指着他呢，只能回去接着打工。她爷爷奶奶更是管不了她。

一开始大家都挺可怜她的，可后来发现她小小年纪，竟然破罐子破摔，跟村里好几个男人不清不楚的。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哪儿来的钱。刚才那个老周是村口开小卖店的，挺有钱，老婆去年刚离婚。人家双方都乐意，别人也没法说啥。”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几句义正辞严的话很容易，然而有什么用呢？我有能力插手别人的生活吗？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侄女跟我撒娇卖萌的样子，一会儿是陈丽丽挽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身影，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堵得难受极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夜无眠头痛欲裂的我告别了张晴，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登到半山腰时回头一望，对面的凹陷的山谷就像一张巨口，彷佛要吞噬掉整个村子。我打了个寒战，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