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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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电话时正在开会，魏则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两个字在跳动：母亲。这是半个小时内的第三通电话了，如非急事，母亲是不会在上班时间联系他的。

什么事呢？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魏则明把手机调成静音，转头看到老大投来的责备目光。他明白，项目已经运行了两年，如今交付使用，能否成功验收，只在今日一举。只是，母亲连续的三通电话，叫他实难心安。

魏则明低头，正好赶上手机屏幕由亮转黑的瞬间，他的心猛然一窒，顾不得许多，悄然离开座位。

电话接通后就是母亲压抑隐忍的哭声：“明明，你爸不行了……”声音断断续续，犹如被扯断线的风筝。

怪不得近日他总心神不宁。魏则明指尖掐在眉心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他说：“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低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死水一般，却震得他耳膜发疼。

挂断电话后，魏则明手扶着窗台站着不动，他想，果真如此——世事两难全。

等他回到会议室，老大正一脸僵笑，看到他犹如看到救星，脸上的神情由危转安，灿烂无比，右手一比，将他介绍给众人。魏则明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时刻到了。这么多年，他在这个行业耕耘，敲代码敲到断手，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他得好好表现。

在众人的目光下，魏则明一步一步走到投影幕前。他有许多话要说，毕竟这个项目是他一手带起来的，里面的大小事宜他了如指掌。再说，两年来，多少个不眠之夜，才成就了今日这个他为之骄傲的产品，这是他的心血啊，终于被人看到了，一个小时哪够他慷慨陈词。

可这一个小时里父亲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想到这个他就张不开嘴。他当然可以狠狠心，坚持下去，机会难得，他相信父亲定能理解。是的，父亲能理解。

在众人殷切期待了十秒钟后他咳了一声，终于张嘴，他说：“很高兴……”不，鬼才高兴得起来，明明他的心沉重得像灌满了水，怎么就说出这样丧心病狂的话来！

魏则明抿了一下嘴，再开口话锋已转：“抱歉，恕我不能继续，我父亲病危，正在弥留之际，作为儿女，只盼能见父亲最后一面，所以，接下来的问题由我们总监来回答。”

说完魏则明弯腰致歉，等他直起身，不意外看到众人费解的表情，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转身面向老大，对他一点头，扭身就走。

老大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失望？生气？慌张？唯独没有同情。突然之间他内心的愧疚感消失不见。还有那该死的责任感，使命感，通通见鬼吧！

驱车赶来医院已是半小时之后。病房里母亲趴在床沿，抱着父亲的手在哭泣，而父亲则双眼紧闭。

是不是已经晚了？

魏则明右手按在母亲肩上，给予无声的安慰，单膝跪下。

近半年来他一直在与时间赛跑，而且他心存侥幸，以为只要项目验收通过，以后他有大把时间可以陪父亲，因此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夜以继日，连父亲病重住院，他都不曾近身侍奉。尤其这几日，因为赶进度，他不眠不休，也许母亲看出他的难处，竟然连父亲病危都不告诉他！

想到这些，他就心如刀割，轻声喊道：“爸。”

父亲似乎有所感应，慢慢睁开眼，看到他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不过，很快这笑容就消逝，父亲的双眼也紧跟着闭上。

魏则明心惊，慌忙凑上前又叫了一声。

父亲闭着眼，气若游丝，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明明回来了。”

瞬间，魏则明泣不成声。儿时，每次回家，爸爸眉开眼笑，总会说一句：“明明回来了。”

够了，有这句就够了。魏则明点点头，握住父亲的手，轻声说：“是呀，明明回来了。”

还好，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