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无论在中国古代哲学或古汉语中都有不偏、中正、好的意思。庸,古同“用”,有平常、平凡的意思,先秦对某些地位较低的劳动者也用此称呼,如“故父子或怨噪,取庸作者进美羹”(1)。
“有持中、适宜之意的‘中’字和具有人之行为之意的‘庸’字结合在一起,就是指持中、适宜的平常行为。”(2)朱熹也认为“中者,无过无不及之名也。庸,平常也。”(3)“中庸”从字面意思看不出是高尚的褒义词汇,那么,这个表达平常人可做行为的词汇怎么成为儒家推崇的最高道德呢?
一、“中庸”是什么?
依现有文献,孔子是“中庸”的原创者,出自《论语》:“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4)但《论语》提及“中庸”仅此一处,孔子也没有阐明什么是“中庸”。
首先较详细论述“中庸”的书是《中庸》,据传《中庸》的作者是孔子的孙子——子思,像孔子论“仁”一样,子思也没有给“中庸”下准确的定义,而是阐释了“中庸”的5种表现:
1.“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5)——君子之所以中庸,是因为君子随时做到适中。
2.“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6)——过与不及两端的意见都掌握,采纳适中的用于老百姓。
3.“中立而不倚;强哉矫”(7)——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这才是真强啊!
4.“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8)——君子安于现在所处的地位去做应做的事,不生非分之想。
5.“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9)——君子实行中庸之道,就像走远路一样,必定要从近处开始;就像登高山一样,必定要从低处起步。
这五种表现,从认识论出发是要求持两端之中,不用极端的方式处理问题,择中而行;从世界观出发是要求适应自己的社会地位,上下其位,各安其命,思不出其位。细推二者,会发现均不以向善、向上为前提,甚至与孔子“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10)这么执着、勇敢的思想相悖。
依“中庸”的方法来处理问题,依据的不是“该不该做”的准则,而是在“做与不做”的两端之间取其中,以权衡或便宜来代替行为的正当性要求,忽视正义和公平,忘记“人之生也直”(11),导致做事无原则,于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12)便无从谈起。
中庸的世界观要求人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特别适合统治阶级的需要,这是《中庸》成为封建科举考试的钦定必考书目的原因。但,它造成了国人安于现状缺乏进取的心态, 若“遇见强者,不敢反抗,便以‘中庸’这些话来粉饰,聊以自慰。”(13)自然无法实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14)
二、孔子的“中庸”观
1.“中庸”非大德。
“中庸之道”被认为是儒家的人生的大道,事业成功、生活与健康的根本理论,实为宋代程朱力推的功劳,此不多叙,这应该是孔子没想到的,毕竟孔子提“中庸”就那么一句——“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4)。
甲骨文“民”的写法意为:被用一刃物刺瞎眼睛的人。郭沫若著《奴隶制时代》一书指出:民字应是“横目的象形字,横目带刺,盖盲其一目以为奴征”,即民为奴隶。虽这个说法仍有待考证,但学术界公认中国古代的“民”是指有别于君主、群臣百官和士大夫以上各阶层的庶民。
孔子不可能不知道“中庸”二字的本意,且他等级思想严重,具有严重的轻“民”思想,《论语》中“小人”几乎可与“民”通用,其学问亦有“君子儒”和“小人儒”之分。他认为“小人”或“民”的认知能力有限——“君子上达,小人下达”(15);做事无原则——“君子之德如风,小人之德如草,草遇风必偃”(16);重利轻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17),等等。所以孔子将“中庸”之德与民联系在一起,意指“庶民”或普通人之德,是要求普通人在不具备明辨是非、把握适度处理方式的能力下,不要固持己见走极端,在“该与不该”之间进行简单的折中处理。
可见,在孔子眼中“中庸”绝非大德,肯定没有《论语》中出现109次的“仁”重要,仅轻轻一提而过。“中庸”被后世放大和追捧实属统治阶级的需要,当然也有他孙子的功劳。
2.孔子不“中庸”。
孔子的政治主张的核心是“礼”与“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矣”(18),为达目的,孔子一生周游列国,以求匡扶乱世。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19)这种执着于自己的信念的精神非“中庸”所能比拟。
孔子对“逸民”的评价最能说明他不是“中庸”之人。
“逸民: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子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齐与!’谓:‘柳下惠、少连降志辱身矣,言中伦,行中虑,其斯而已矣。’谓:‘虞仲、夷逸隐居放言,身中清,废中权。我则异于是,无可无不可。’”(20)
孔子认为:伯夷、叔齐,不降低自己的意志,不屈辱自己的身分;柳下惠、少连,被迫降低自己的意志,屈辱自己的身分,但说话合乎伦理,行为合乎人心;虞仲、夷逸,过着隐居的生活,能洁身自爱。但是,自己与这些人不同。此处“无可无不可”,绝不是“根据客观实际情况的发展变化而考虑怎样做适宜”,或“可以这样做,也可以那样做”,而应该解释为:不会象他们这样做或那样做,即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忍辱负重,志节不变;避世隐居,保持清高。
伯夷和叔齐、柳下惠和少连、虞仲和夷逸,三组人物刚好构成对政局所持态度的两端和中间:伯夷和叔齐,不配合,不惜死;虞仲和夷逸,不配合,躲着活;柳下惠、少连则采“中庸”之道,失大节守小节,努力保持个人修为,如同抗战时期的钱钟书,在西南联大短暂任教之后,不能忍受后方物质的匮乏,便离职返回沦陷区的上海,安安静静当顺民。
孔子说自己与他们不同,是因为孔子看出他们的行为没有崇高的意义作为前提,无法和孔子“天下归仁”的伟大理想相比拟,仅是执着于他们个人行为本身。孔子的方法要比他们高明的多——“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21)——“天下没有不适合君子的生存环境,没有君子所不能做的事情, 要坚持义的标准去做。”
孔子正是抱着这种坚强的意志和决心,才能做到“知其不可而为之”。(22)所以,“中庸之道”绝非孔子之道,孔子亦绝非“中庸”般摇摆、无原则之人。
注(1):《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注(2):《子思研究》,李健胜著,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第183页。
注(3):朱熹,《中庸章句》。
注(4):《论语•庸也》。
注(5):《中庸》第二章。
注(6):《中庸》第六章。
注(7):《中庸》第十章。
注(8):《中庸》第十四章。
注(9):《中庸》第十五章。
注(10):《论语•子罕》
注(11):《论语•雍也》。
注(12):《论语•颜渊》。
注(13):鲁迅《华盖集•通讯》。
注(14):《论语·雍也》。
注(15):《论语•宪问》。
注(16):《论语•颜渊》。
注(17):《论语•里仁》。
注(18):《论语•颜渊》。
注(19):《论语•公冶长》。
注(20):《论语·微子》。
注(21):《论语•里仁》。
注(22):《论语·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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