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作品又被编辑停发了。给出的理由是:阅读量上不去,点赞的人少。如此,这些熬了一宿又一宿的文字又要泡汤了。
这端让我想起一件事来:2000年春季,我在学校传达室内翻出一份报纸,上面醒目处刊登了一份征稿启示。印的是开封东京文学社举办散文大赛 的事项,具体内容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上面宣传的是面向全国,声势颇为浩大。
当晚放学回到家我没睡好,连夜整理了一篇自创散文,第二天怀着激动的心情,按着报上的地址邮寄了过去。
日后几天,我每天忐忑着上课。放学后,怀揣着不安。
一天体育课,班长跑到我面前喊我,说传达室何老师叫我,我知道有回音了。血一下子涌上脑门 ,快步的走到了传达室。
何老师递给我一封信,当着他的面,我拆开来,看到这样一段:“亲爱的郭文艺同学,首先,恭喜你的参赛作品打入决赛 ,但,由于大赛经费不足 ,故每一位参赛作者需缴纳参赛费三十六元 谢谢支持。”落款,东京文学组委会。
傍晚回到家,我和父亲面对面坐着吃饭。我不敢吱声,因为,家里一年的收入才一两千元 。除了我们兄弟读书的费用,还要维持各项开支,我不知道这三十六元如何讲起。
晚上,母亲给三弟洗脚,我趁父亲去东屋修理水壶的片刻 ,把此事说与了母亲听 。母亲没念过书,自然听得不太懂,但是,母亲却说;“ 只要是关于学问的事 ,都是大事。这样吧 ,明个赶集,我把咱家的麦子背去卖一袋,给你四十元 ,好好做文章。”
我听着母亲的这番话,算是把心放进了肚子,但这样也让我惭愧不已。
我对母亲说 “上次您说给我撕快料子 ,叫夏裁缝给我做件褂子穿,我看今年就不提了罢! 去年您赶庙会给我买的那件穿着还挺合适呢。”
母亲听了,不自在的摇摇头,多少脸上挤出些笑容来,转身倒水去了。
两天后,我从母亲手中接过来四十元。飞快的赶到学校 ,委托政治老师帮我把钱汇了过去。
至那日,我就陷入了无尽的等待里。现前 ,但凡听到下课铃响,我就往传达室钻,先问何老师有我的信没。然而,得到是何老师捋着胡子一个劲的摇头。后来 ,我便不再去的那么勤快了 ,因为,我渐渐意识到,这个信,很可能断弦了,没了回音…
许多年以后 ,我总能回忆起这件往事,且每次想到这节,我都觉得对不起母亲的四十元麦子钱。我不死心,心里算记清了东京文学这几个字眼。我托了在开封当地打工的村里人,顺着报上的地址去打听这个地儿,探信回来的人说,“哪有什么文学社,你说的地址倒是存在,不过是家屠宰场,里面臭烘烘的。”
我听了,只能作罢。
这些年 我依然坚持做文,但却不热衷于参加什么大赛。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我,却能怕二十年,三十年。
闲居下来,偶尔 ,心头会莫名的想起传达室的何凤老先生:八十多岁光景,一撮白胡须,挺精神的一个老头儿。
当年他在校园 负责看守传达室,敲响上下课的铃声。那铃儿就系在校园南侧大槐树上,下面栓根红绳。无论是预备铃儿,还是上课铃儿,你只管竖着耳朵听 ,对着手表看 ,铃声被他敲的分秒不差。
如果说,那些年,文学还尚有那么一丁点喘息,我认为,何凤老先生绝对是一个真正的文人,文学怪才。
在他的居室,贴着一副对联,据说,这副对联是他亲自提笔 写于自己的。上联:一妇一妾光棍汉,下联;儿女双全绝户头。横批:世上少有。
当年我稚,不经年 ,课余间也曾笑问恩师,何老师做文有弊,有妇人有小妾怎称光棍汉?有儿有女何谈绝户头呢?
这时 ,总见老先生把脸一沉,一只手捋胡子,一只手背过去,步子来回蹒跚,口中念叨;“家眷甚多, 不予吾茶饭,等于光棍汉也,儿女几双,一个也不养活你,是否等于绝户头儿?”
每每这时,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总是附和着我笑,然后会见老先生把袖头一甩,道;“罢了,罢了!”大家在这“罢了,罢了”声中跑开。
如今,何老先生也已下世多年 ,我常常将他和以他为代表的一代文人的离世,与当下日渐衰败的文学联系在一起。我想 ,这样知识渊博的老先生的精彩论点都尚在坊间流窜,不能正言身教,更何况我们这代如泥的学舌幼鹦呢?
这样如此来回的自嘲,三番五次,三番五次的说起,竟也能自然心安理得,似乎再不必欲站直腰杆 ,向世人夸夸其谈了。
郭文艺2020.03.28夜写于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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