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小巷中,火山石板上传来自己寂寂的足音,感觉心情颇有些复杂,可一时之间却又说不清有怎样的情绪纠缠其间。
这是随意踏进的一条小巷,没有导游解说,也没有游览图的指引,吸引我的只是小巷口标识牌上的一行字“宁可窄的精致,也不要宽的雷同”。
小巷的精致究竟体现在哪里没发现,不过窄倒是千真万确的,倘舒展双臂便可触及到两旁沉默的火山石院墙,整条小巷曲曲折折的,似看不到尽头,我有些喜欢那种曲径通幽的感觉。
小巷的尽头有一口古井,说是尽头,似乎也不准确,因为并非绝境,在古井的两侧仍有小路,看起来小巷之间也是互通的,大约桃花源记里说的“阡陌交通”便是如此吧。
一口老井,总会让人联想到很多东西,一种生活,一段岁月,或许,还有一个故事。
在罗驿村,有故事的那口井叫做马蹄井,相传梁朝大同年间高凉郡太守冯宝与冼夫人平乱时,将士们饥渴难耐,突然,冼夫人的坐骑腾空而起,双蹄踏地,露出水源,解了燃眉之急,所以后人挖井时发现井底有马蹄印,便将井命名为“马蹄井”。
我没找到马蹄井,也不知道我眼前的这口井背后有没有什么故事,有没有属于它自己的名字?不过,这似乎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底深处,它与马蹄井一脉相承,同样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奉上甘冽,使得他们得以生存繁洐。
然而,古井有时侯却又会反过来成为薄命女子的葬身之地,最为著名的恐怕就是《红楼梦》里的金钏和被慈禧老太后命人推进井里的珍妃吧。
大概是由于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古井也就不可避免地跟岁月和生命中的某些情感、某些情绪紧密相连了。
李白“长相思”中有“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之句,说的是秋意渐浓,井栏旁边,时时有蟋蟀发出悲鸣,身下的竹席也已觉寒意,通过对周围环境的描写来表现出诗人内心的悲凉与相思之痛。
我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何以原本古朴厚重的井栏在诗中竟会以金字来装饰,或许就如同“月光明素盘”一样,哪怕是最为平常的市井之物,在诗仙笔下亦可以不露半点寒酸之气吧。
东坡先生也有一首《临江仙.送钱穆父》,称赞好友“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能以道自守,如井水一样处变不惊,像秋天的竹竿一般坚韧不屈。短短十个字,一位心境淡泊、不卑不亢、有着松柏节操的好官形象便跃然纸上。
事实上,钱穆父也的确是一个既得情韵又富理趣的人。就任如皋县令时,恰逢当地因蝗虫爆发引起旱灾,相邻的泰兴县令欺骗州郡长官说本县无蝗,然而不久泰兴县蝗虫成灾,州郡责问,县令信口开河道原本无蝗,大概是从如皋飞来的。于是下公文给如皋县要求捕捉蝗虫,不能让它危害邻近地区。
钱穆父拿到公文,便写了首诗回复:“蝗虫本是天灾,即非县令不才。既自敝邑飞去,却请贵县押来。”泰兴县令收到回信,为之绝倒。
唉,流传于坊间的文人雅事,纵然历经千秋万代,读来亦令人神往。
每次看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句子,在我眼前总会出现一幅活灵活现的画面,乖巧的小女孩原本正坐在院中的竹床上摆弄着手中的青梅,稚气的小男孩以竹竿为马,口中哒哒有声呼嘨而来,到了近前,竹马便开始绕着竹床转圈,笑闹之声在井栏边回荡。
后来,一次偶然听蒙曼教授讲唐诗,才知道原来诗中的床并非是我们现代的卧具,而恰恰便是指井栏。
这真让人大跌眼镜,不过,想想也便释然,大约因为水是人类的生命之源,又与人类的生活与生存息息相关,所以井栏也便有了更多的机会入诗入画吧!
在日本形容女人间闲话家常为“在井旁,边洗衣服边谈的话”,其实恐怕早在千百年前,中国的女子便已在井栏边淘米洗衣,说着自个的私房话了。
古井,听着一切,见证一切,却始终沉默着,守护住所有的秘密,一任后人去猜测去探索。古井,当真是一段凝固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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