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怕别人不知道我认得几个字似的,借来一本《史记》装门面,刚读了第一篇,就想来八一八,前面四帝比较好理解,到了舜我有点卡壳,可能脑容量比较小,违背人之常情的事,我就想不通。远古的圣人是不是人?很明显他们是而且必须首先是,不然中国历史就没有下文了,那么只要是人,他们就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有私心。你要以为他们没有,他们是圣,那就有点说不过去,那是道德绑架,不能因为你需要道德偶像,就否认他们做人的基本需要,饭是要吃的不?婚是要结的不?要啊,他们没有饿死,他们有子嗣,而且有很多。他们既有基本的生理需要,也会有基本的情感需要。
为什么到舜我就卡壳,我觉得他的行为太违背做人的常理,他爹他后妈他弟都整他,他还对他们好得要死,为什么呢?我不是圣,我也没见过圣,估计很多人都没见过,所以我只能从人的角度来思索一下。不想不要紧,一想吓一跳,舜原来是位腹黑高手,堪称《史记》中首席腹黑男。不要一看我把圣人拉下神坛就急着喊打,现在是个思想开明的年代,圣人的事迹也可以推敲一下的。
很长的时间内,想到上古圣贤,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尧舜禹的禅让,这故事太深得人心,把天下顶峰的权力拱手让给外人?做不到啊,只有圣人,他们心里没有阴影。读了《五帝本纪第一》后,我赫然发现,或许圣人心里也是有阴影的。尧为黄帝第4代孙,舜为黄帝第8代孙,禹为黄帝第4代孙,原来他们让来让去都是一家嘛,这样看来,云淡风轻的禅让,很有可能是皇族内部争权夺位的生死大战,是几方势均力敌的不得已而为之。为什么高祖禹排在玄孙舜后?没办法,在我们没实施计划生育时,叔叔比侄子小是常有的事,何况那时男人娶老婆在数量和时间上都没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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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图不难看出,舜上位经历的辈份最长,而且从他曾祖的祖父开始,他们这一支就是平民,“自从穷蝉以至帝舜,皆微为庶人”,舜能登上帝位,纯属逆袭。那么他是怎么逆袭成功的?原来他思想品德课学得好,形像工程做得好。乌鸦反哺为什么受到表扬,重在一个反字,动物的本能是保育下一代,而照顾老者就是“反”,你看现今的人,把孩子带在身边是理所当然,而带老人一起住就唧唧歪歪矛盾不断。在远古,饭肯定是不够吃的,有限的物质要用来保障劳动力的正常使用和人类的繁衍,老弱病残受到的照顾有限,人们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爹亲娘,谁心里都会舍不得。舜就首先从这个上面做文章,他特别的尊老爱幼,特别到了自虐的程度,“舜父瞽叟顽,母嚚,弟象傲,皆欲杀舜。舜顺适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杀,不可得;即求,尝在侧”,“舜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匪有懈”。他是个孝子,顾家,父母弟弟把他往死里虐,他都不生气,要杀他,他就跑,要做事,他就在。他这样做,很快就收到成效了,“舜年二十以孝闻”,名声打出去了。
名声是打出去了,但离帝位还远着呢,甚至连从政的机会都还没有,舜不灰心,他等,这一等就是十年。尧老了,开始考察接班人,他四顾茫然,一个都看不中,好不容易看中一个许由,还被许由抢白一顿,“你请回吧,天下对我没什么用处,我对虚名不感兴趣”。不得已,尧只得把寻人范围扩大一点,“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这下机遇的大门终于朝舜开了一条缝儿,“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尧说我试他一下,怎么试?尧把两位公主都嫁给他,还让九位王子跟着他。帝的孩子骄横到什么程度,天晓得,大家都在看舜能不能招架得住。不料舜的情商是极高的,难缠的公主和王子都对他服服帖帖,这让尧很满意,他的儿子扶不起,搞个女婿来接班也不错。
不是光搞搞人事关系就能接班的,还要有点真本事啊,尧对他进行全方位的培养,先后让他涉足最重要的农业,渔业,手工业。不管做什么,有高超的人事手腕,优势都是显著的,“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舜样样做得好,还能充分和平民打成一片。乡亲们说这孩子可怜,没娘,一个现世宝爹,还有恶毒的后妈和后弟,我们护着他点。然后乡亲们还发现这孩子能干,而且品德真好,对他爹和后妈与弟能那般的好,我们跟着他吧。还有一条顶顶重要的,他是尧的女婿,是皇亲国戚,虽然同是庶人,但他还是如假包换的黄帝子孙,有高贵的血统,我们跟他混准没错。(呃,我刚对照了一下家谱,舜娶的是他两位堂曾姑奶奶)。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乡亲们都来跟着他,“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能聚成“都”的人气,是非常了不得的,在半原始部落,人绝对是第一生产力,何况这死心踏地的庞大亲友团,这下舜外出谈判就有资本了。靠着炒作“孝道”这个虚头巴脑的概念股,舜完成了他逆袭第一步,跻身政团,而且创造了中华文明第一重锤:“百善孝为先”。
从政是可以了,但想要跻身核心政团,还总少了一把火。舜寻思着,还是要在“孝道”上再做做文章,他回家跟他爹他弟说:“你们再整我两次,动静要弄大点,要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他弟一听笑了:“哥,你放心,整你,我在行”。动静要大,就要从大事着手,在部落社会,盖房子和挖井绝对是大事,要先祭祀,要找乡亲们帮忙,乡亲们就算不帮忙,也会在旁边看着。在外面做事么,照例是舜一个人去做,他爹他弟在旁吃瓜,等舜开始用泥糊房顶了,他爹拍拍手说:“差不多该我出马了”,他在下面一把火把房子点着了。舜赶紧从房顶跳下来,还不忘甩开两个斗笠来垫脚,下落时好涨涨姿势。第二次就是挖井,舜下去挖井,等乡亲们来齐了,他爹他弟就在上面往里填土,把舜埋了,不能真埋,井壁上早就挖好了逃跑的地道。什么时候点火,什么时候下土,都是事先定好了的,好让舜及时做出应对,事成之后,旁边早有水军飞奔而去,沿途大事宣扬:“大家评评理啊,瞽叟和象要杀死舜,可舜一点都不计较,还对他们更好了呀”!
我们的先民多么单纯,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与其说他们单纯,不如说他们在长期的杀戮与争夺之后,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文明的曙光,除了动物好斗的本能,还能通过思想对行为进行克制,那就是文明。舆论的力量就像权力的云梯,直接把舜送上了政治顶层,“于是尧乃试舜五典百官,皆治”。实权在握,舜就可以大刀阔斧地实现他的政治抱负了,且不说他是如何的知人善用,惩恶得当,实现了尧所不能,我感兴趣的是他对社会文明的建设以及他的思想主张对后世的影响。华夏民族的文化精髓从此开始,“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虞帝即舜。“舜举八恺,使主后土,以揆百事,莫不时序。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
“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这十四字真经主导了中国几千年的家庭教育,衍生出的“三纲五常”对封建社会的稳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且在今天的家庭伦理关系中还继续发挥着作用。西方人可以随意地喊自己的老爸“hi, man”,你能喊不?如果你喊你爸:“喂,那个男的”,估计头上要被凿出鹅蛋大的包,权威不可藐视。父母、兄弟、儿子,是一个家里第一受尊重的要素。
我妈跟我爸吵架,必会坐门口哭诉:“我到你家牛马一样地做事,送走了两个老人,娶回两个弟媳,我哪一点做得让人有话说,全村人都说我好,就你说我不好”。每次说到这,我爸就SUTT UP了,因为我妈说的是事实,他无力反驳。我爸不知道他其实是可以反驳的,“因为你是我妻子,我妈才是你妈,我弟才是你弟,你要没有跟我的这层关系,他们跟你毛线关系都没有,你首先应该是我的妻子,应该先对我好”。就算我爸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也不敢说出来,他不敢理直气壮地说他爹妈他弟他妹是他们夫妻关系之外的外人,因为中国的传统是原生家庭的人比自己小家的人更重要,这源自于舜老儿的道德绑架,这种绑架已经深入到中国人的基因里。而今天缔结家庭的前提和基础应该是一对男女的相互愉悦,其次才是责任道义,如果死活都看对方不顺眼,成家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因为人口的流动,平时和老人在一个地区的都很少,更不要说在一起住了,原生家庭再也不能无条件地凌驾于小家之上,受到时空的撕扯,我们的孝道还剩多少?
这里没有提到夫妻关系,直接导致了中国式夫妻相处的无据可循,说爱无能。男人冷漠自大自私享受,女人则是沉默怨愤自我麻木。我妈是有名的大善人,我爸是老教书先生,照理说这两人应该是琴瑟和鸣,但实际上他们是水火不容。他们对世界有大爱,却不懂如何去爱枕边人。舜的妻子纵使贵为尧的女儿,给他带来了权力的助力,但打不了仗,耕不了田,狩不了猎,在他心里,她们和其他器物也没什么两样,只是用起来比较愉悦,虚荣心更加满足。食物都要等着丈夫的分配,还谈什么平等尊重,那么他的治家名言里没有夫妻之道就可以理解了,女人直接被无视了啊。
起始于19世纪的西方女权运动,从来都没有脱离过对女性经济地位的抗争,那时候有一定的物质剩余,部分女人已经觉醒,但还没有能力独立。“我现在也有钱了,我自己能挣到钱,国家每个月还给我60块,不怕你”,我妈跟我爸吵架的时候,用最朴实的语言一语道破女权运动的真谛。只有你在仰人鼻息的时候才会想到去抗争,现在就很少有人在女权运动上做文章,因为不用仰人鼻息了。钱我自己挣,家我自己养,灯泡我自己换,与其费功夫空咧咧,我还不如挣点钱去旅游。直接无视任何一方都是不行的了,有“妇道”也应该有相应的“夫道”,就算仅仅是“合伙人”,也应该温柔相待。
过硬的政迹有了,道德文明建设也搞上去了,即帝位,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舜年二十以孝闻,年三十尧举之,年五十摄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尧崩,年六十一代尧及帝位”。从二十岁成名到真正帝位到手,舜前后花了四十一年时间,还好他比较高寿,谋划得起。五帝中,黄帝得江山靠“征”,就是说他很会打,谁不服就揍到他服,“披山通道,未尝宁居”。颛顼得帝位靠格局,豪门世家的孩子见过大场面,什么事都能应付,“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喾得帝位靠善解人意,“顺天之义,知民之急”,拉票的时候散尽家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选我吧,好处多多。尧得帝位靠人品,“其仁如天,其知如神”,他有天赋的亲和力,“富而不骄,贵而不舒”,让人舒服,从而得了人心,“百姓昭明,合和万国”。而平民舜,他得帝位,靠“明德”,你不待见我,我就创造出一套道德体系来改变你,忍一时之窘,成万世之事,想要做大事,不腹黑,怎么行?《五帝本纪》作为《史记》之首,尧舜笔墨尤多,说明司马迁虽然醉心于史,无心仕途,但他是有自己的政治主张的,他的理想政治方案即为“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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