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梨花醉(Ⅰ，Ⅱ，Ⅲ)

江南烟雨梨花醉(Ⅰ，Ⅱ，Ⅲ)

引段

传说胸前有一颗痣的人是在过奈何桥时不愿喝那孟婆的忘川水忘记前世记忆，孟婆无奈便在其胸前点一颗痣作记号。

1.江南烟雨

民国五年，又是江南烟雨时节，苔青的斜瓦，凹凸不平的青砖，全是积累着梅子时节的雨。雨水顺着斜屋檐滴滴答答地打在地面，滴-滴-答-答，一点一点似滴入人心。

雨开始哗哗下起来，这个时候的雨不下则一滴不落，一下则倾盆大雨。一个小姑娘着一身褐麻衣服，跑到屋檐下躲雨，突然这家户的门开了。这户人家不是别家而正是这方圆内的望族柳氏一族。

这柳氏一族是这方圆内有名的望族，祖上三代皆出自前清翰林院，后来祖父辞官回乡，但家族放有许多分支生意，所以这么多年家族不曾衰落，也算是个钟鸣鼎食之族。这家后来也在饥荒年代摆棚施粥，行些善事，便更受远近敬仰，百姓家里有困难的，只要求得合理没有不帮的。

这柳氏一族因好善乐施远近闻名，他家后院成片的梨园似乎更有名。有时但提柳氏，别人还得问问是哪个柳氏，只要说“梨园柳氏”，没人不知的。乡里人春天到高处才有幸看到雪白一片，但是极难，但这也没什么，秋收时，大家每人都能得到大袋的梨，一个个又大又甜，晶莹剔透，惹人喜爱。

且不说这些，那开门者谓谁？正是柳家少爷，名唤赤羽。据说其母生他的前晚梦见了许多飘落的红色羽毛，便取名为赤羽。那赤羽少爷正撑开一把竹青油纸伞，看到了躲在他家屋檐下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见到他一怔，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不知哪来的相识。他定眼看那小姑娘，一头黑发凌乱，脸上的水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他轻声说到：“姑娘如此模样怕是没带雨具才淋湿了，姑娘可到我府上等这雨停了再走，需要什么可找我家管家。”

那小姑娘见他要走急忙说：“可否给我一件蓝色的裙子？”

他回过头看她：“蓝色的？”

他似乎记得有个女孩也很爱那靛蓝色，说是一种一层一层晕开的颜色。

“好”他笑笑，正要提步，身后又传来声音：“我能不能再要一样东西？”他转过身去，看见小姑娘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的淡红色如同夏日黄昏时天空中的一抹淡霞，被风吹得晕开，慢慢地晕开。

她眨眨眼说：“我还想要一双红鞋。”她说完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又或是不愿自己这样被人家看着便低下头。

他看见她的那双如同珍珠般色泽的脚又点不知所措地来回小幅度地摩擦。

“管家，你去染衣坊 帮她调一件好的吧。”说完便回头，撑开那把竹伞。

雨还在稀稀疏疏地下着，他走了两步回头看见她的眼睛觉得这一刻好熟悉，忍不住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愣，随后笑到“蓝衣。”这笑似曾相识。

他“哦”了一声便继续向前走，慢慢消失在江南烟雨中。

2.百草堂

        最近，人们都说柳家夫人前些日子在庙会放生结缘放了好些锦鲤，这不上天便送来一个穿蓝衣红鞋的小姑娘过来感恩柳家夫人的善德。

        街坊说的这小姑娘便是蓝衣，虽说是小姑娘可是也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天天蹦蹦跳跳的，才来几天便和柳家上下已非常相熟。加上又有放生结缘换来小姑娘这一说法，所以柳老夫人更是喜欢她。她整天在柳家跑来跑去，帮忙干这干那，既像丫鬟又像主子。

        柳家有个分支经营是开药店的，药店名唤百草堂，掌柜的是柳家公子赤羽的亲伯伯。正好看见柳家多了小姑娘，便向柳老夫人请去到百草堂帮他打理些事，顺便也教她些医术，夫人便允了。

        这天是芒种之后，有送花神的传统。蓝衣便特地从百草堂赶到柳府去他家梨园去系用花瓣柳枝编成的轿马送花神。

          蓝衣进入这梨园，此时梨花已落，已经有些小果挂在枝头。她想挂得高些，可是踮脚也够不着她想挂的那一枝上。

      “我来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赤羽，自从他允她入府中后，她就只见过他一两次，但他的声音她记得很清楚。

        “今日专程赶来送花神的？”他边系边问到。

        “是啊，人人都说你家的梨树最好，可寻常人看不到，我有这机会便过来了，况且我好久都没见到夫人了。”蓝衣笑答到。赤羽微笑了下，低了头却见到她的那双红鞋。

      “听说你家梨树每年春天开得甚好，可惜我来时已是芒种时，早已落完了，都未曾目睹那万千梨树盛放的壮观景致。”蓝衣继续说道，说到这蓝衣微微皱了眉。

            赤羽觉得她这幅模样像极了他家的梨，只不过小些，还皱着眉，越想越觉得好笑。又笑答到“你错过了春天的梨花，但还有秋天的梨子等着你，更何况这梨树来年春天还会再开，说不定明年开得比今年还要好。”

        “是吗？”蓝衣收起自己的颦眉，笑了，眼如弯月，也如月亮那般明澈美丽。赤羽又一愣 ，这眉眼好熟悉，思绪似要飘渺回百年前，有些东西可能忘了，但有些刻骨的东西再次出现时，即便是忘了，也能从已封闭的记忆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府上有青梅吗？”倏地她问到。“柳伯告诉我，这梅雨时节，阴雨不断，空气潮湿，应吃些时令水果，像梅子，性味甘平，再合适不过，用它做青梅酒，既有果香，又有清热解毒，生津和胃的功效。”

            赤羽不禁暗想，这小丫头去了伯父那里果然学了些东西，这去处安排得很好。

            便领她到厨房做这些给柳大人柳夫人端去，柳氏夫妇自是高兴，且不说这些。

            等蓝衣回到百草堂，天空已渐变暗，天空中远远的淡粉色慢慢地消失，一缕一缕地似被抽走，天空似被蓝色丝绒盖住，慢慢地有星星出来似地上的万家灯火。

            等她走到正堂时看到柳伯正在包药，便跑过去帮忙。跑过去一看，天呐，是分赤小豆和相思子。蓝衣其他药都还能分清楚，偏偏是这赤小豆和相思子最难分，最让她头疼。柳伯一抬头便看到小姑娘一脸的不情愿。

          “有些东西记不得也要记得，忘记了还可以再记起，有些东西就是命中的劫数，逃不过的。”柳伯说着，也没看蓝衣，仍低头分着赤小豆和相思子。随后摆摆手说“去休息吧，择日再好好教你。”说完也微微一笑。

            蓝衣慢慢踱回自己屋内，想着那句“有些东西忘记了还可以再记起，有些东西是命中的劫数。”自己默默地就念出了那句“命中的劫数”，内心似有非寻常的感触，突然觉得手上有一滴微热的东西，一看竟是眼泪，摸了一下脸自己竟已泪流满面。自嘲了下自己多情边睡下了。

            梦里她在一间木屋里，推开木门发现院内漫天雪白梨花竟开，如同雪中动态琉璃世界，微风吹过，梨花落，有个人站在梨树下，似对她笑着，可是梨花满天，她看不见他的面容，再醒来，又是清泪两行。

3.端午香囊

        端午越来越近，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栀子和白兰的馥郁香气。巷子周围都是提着满篮栀子或白兰的卖花阿婆。阿婆们都往髻上别一朵花，阿婆们自己满身的花香味都觉得自己都年轻好多岁了。

        端午时节，江南人家都会做香包来驱蚊虫，也有祈福的意思。蓝衣想着自己不怎么会女工，便向百草堂附近女工最好的王阿婆请教。

        一早蓝衣便来到王阿婆家的院子，院子不大，但种遍了她喜爱的栀子花。这一片也只有王阿婆家的栀子种地最好，欲开未开的样子，像娇滴滴的少女不肯揭下面纱，也只有她待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清晨的露珠还在栀子瓣上未醒来，鸡鸣才刚随着太阳升起响彻小镇的上空。

        王阿婆的门“吱”地开了，阿婆见了蓝衣便想她笑笑，招手叫她进来。拿起秀盘，蓝衣忽地不知道该秀什么，针拿起又放下。阿婆笑着问她怎么了，蓝衣笑笑答道：“找您教我时想了好些，如今却一点也不知道绣个什么样子。”阿婆笑到：“还以为什么问题让我们蓝衣范难，原来是这个，你与柳家结缘，他家的梨花那般好，你就绣梨花罢。”蓝衣忽地悟了一般，便让阿婆教花样。阿婆又道：“但他家的梨花与众不同，开得甚奇特。”蓝衣答道：“我只知道他家的梨花开得好却从未见过，并不知道有何奇特之处。”阿婆笑笑接道：“这梨树一离开他家后院便会开满树花后一夜便枯死，这花瓣也只有七瓣花，花蕊也不同，说不出来的不同，我只见过一次，但有样本，给你参照下罢。”

        蓝衣觉得花样越成型，自己的熟悉感觉越近，好似以前见过，末地指尖有丝痛，绣盘上有滴血如红色艳丽的山茶花盛开。

        结束时，王阿婆笑着，脸上的褶子这在一块，如同一朵深秋的野菊花，问蓝衣：“这么好的香囊你打算送谁呢？”蓝衣在绣那几颗蕊，微停下手中的针，用极其迷茫的语气答道：“等着合适的时候送给合适的人吧。”

      她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浮现的脸是赤羽的脸，一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