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正在参加导师组报告会，儿时的小伙伴发来微信：“超子走了。”
那时的我正要准备下一个作报告，紧张的心情让我的神经变得迟钝，我偷偷瞄了一眼手机，在组会结束后，回了一条微信：“他去哪了？”
“走了，去世了。”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我异常地平静。
有条不紊地收拾好报告材料，和同组的师兄说了句先走了，一个人从三楼走到一楼。
走出实验楼那一刻，我似乎才觉察到这句话的真正意味，风吹得我有些恍惚。
二
我出生于县城，小的时候体弱多病，住院让家里欠了不少医药费。
稍微长大了点，父母忙着还债，没时间照顾我，就把我送到了乡下奶奶家。
奶奶和村里其他人唠家常的时候，我就拿个小板凳在旁边静静地坐着，那时的我看起像个女孩子，这是超子后来和我说的。
那一天，超子来找我。
他穿着一条脏脏的黄色短裤，背着一个自制的渔网，皮肤黢黑。
“抓鱼，去不去？”
“去哪抓？”
“放心，走不丢，我们三个人，去不去？”
“去！”
我记得直到我们拿着一盆泥鳅和小虾回村子的时候，他才问我叫什么名字。
三
于是内向的我也有了一个小团体。
每天早上，超子和其他的小伙伴都跑来敲我房间的玻璃。
“走呀，去抓鱼呀。”
“走呀，昨天你没来，我们烤的知了可香了。”
“打保皇去呀，四缺一。”
“我用砖头砌了个跑道，去玩四驱车呀。”
有次我刚起床，他们已经坐在炕边。
“今天镇上有集，快起床，我载你。”
……
那个夏天，
瘦小的我跟在他们身后，黑得像一个煤球。
四
后来回县城读书，暑假还是会回奶奶家。
每个假期依然打牌打到昏天黑地。
织网捕知了抓鱼依然不遗余力。
只是在闲聊中，超子也会向我倾诉他的烦恼。
超子比我大两岁。
超子和我说，他成绩差，总是被叫家长。
超子和我说他真的是努力了。
超子和我说，物理太难了，电路图一画就短路。
这让我如临大敌，对物理一点都不敢马虎。
后来等到我也学到这一部分知识，我才确定，超子可能真不是读书的料。
五
中考，超子没考上高中，去读了技校。
再见面，他向我吐槽学校的老师有多么不靠谱，学生有多么叛逆。
我听着，像听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
他说羡慕我，学习好。
说自己真不是学习这块料。
他想学一门手艺。
看不到悔恨，多的是迷茫。
后来我考上高中，暑假被各种补习班瓜分，几乎不回奶奶家了。
偶尔碰到儿时的小伙伴，总会问超子的近况。
听说他后来觉得技校学不到东西，退学了。
听说他后来去跑业务。
听说他后来恋爱了。
听说他后来又分手了。
.....
六
微信刚刚兴起。
有人加我，是超子。
简单的寒暄过后，他跟我说他过得并不好。
他说村子里的小伙伴就我读书从县城读出来了。
他说他有问题要问我。
他想学电脑。
他问我哪个培训班比较好。
学什么赚钱快。
毕业包就业能赚多少。
我跟他分析利弊，劝他慎重。
他说他只想赚钱。
后来他挑了一个班。
看得出来他学得很认真。
那段时间是我们聊到很多。
话题不仅关于生活，更多的是一些计算机方面的知识。
往往我解释了很多，他才似懂非懂回一声“哦”。
脑海中不时浮现那时他跟我吐槽电路图多难画的场景。
七
培训班结业，超子去了一家外包公司。
我问他待遇怎么样。
他没跟我明说，说是怕我笑话。
但是多聊了几句，我能看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再后来他工作，我读研，平时联系也少了。
只是在逢年过节会发个祝福，寒暄几句。
八
从未想到朋友间的生死离别会这么早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朋友和我说，超子走的毫无预兆。
前一天上班还挺正常的，回宿舍睡了一觉，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打开微信,看到他给我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过年时的祝福短信。
一看就是网上的模板，他把开头改成了我的名字，整体变得一点也不押韵。
当时我没细看祝福内容，回了个谢谢超子，祝你身体健康，财源广进。
九
我还是不能相信这是事实，总觉得超子的祝福会在新年如约而至。
超子会在某一天跳出来我说。
哈哈，你那么聪明，不也被我骗了。
十
晚上睡不着。
想起小时候去水库游泳。
我怕水，超子教我。
“快点，手脚一起动，游呀，游呀。”
“超子，我使不上劲了。”
每到这时，超子的手就架起我，把我扶上岸。
“别怕，我托着你，淹不到你”
“就算你沉了，我一个猛子下去也能把你捞上来。”
“在水里，怎样我都会救你。”
我在岸边吐着水，点点头。
那个夏天，这样的场景不断上演。
“用力蹬腿呀，游呀，游呀。”
游呀，游呀……
十一
我还是会在不经意间会想起超子，
想起我与他成果过程中的种种。
更重要的是，
我发现我也已经好几年没有正经吃过早饭了。
熬夜到一两点已经变成了我的常态。
我开始改变。
开始早睡早起，开始强制自己吃早饭。
开始跑步，才发现原来自己跑一公里就已经气喘吁吁。
尽管很难，但我还是坚持了下来。
因为我突然明白，生活中没有人会在你精疲力竭时托你一把。
十二
这是超子最后一次把我救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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