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请让我为你亮一盏灯

今夜，请让我为你亮一盏灯

一个人独在异乡时，白天的忙碌结束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街头看异乡夜晚的灯火。这是一种很享受的感觉，无论身在何处，城市或是乡村，只要灯光亮起，不分寻常巷陌，都让人心动流连。

第一次产生这种强烈的感受，是去一个偏远农场看朋友。那时交通不像现在便利，早早搭便车赶到省城汽车站，一路还算顺利。但让人沮丧的是错过了去朋友所在地区的早班车，好不容易等来下趟车，紧赶慢赶到当地，已是下午五点之后，去朋友单位方向的最后一趟小巴士已经开走了，没有选择，只能在车站外碰碰运气。

站在路边一次次挥手，寻找去目的地的车辆，眼看已到下班时间，终于，一辆拉煤的卡车停下来，一打听刚好是一个方向。好心的司机答应捎带我一程，但只能到距离那里最近的一个岔路口，到目的地还有六七里的上坡路要自己走。驾驶室已经没有空座，我只能坐到敞篷的车厢上，在满车的煤黑和煤炭的颠簸中一路向前奔去。

一个多小时之后，司机将车停在一个钉子路口，我下了车。眼前是一个长长的陡坡，望不到头，路口有指示牌清楚标出我要去的方位。无法联系朋友，眼看暮色四起，夜晚即将来临，四周不见有人走动，心里难免有些怯意，我顾不上劳累，简直是连滚带爬地扑向目的地。

终于爬上坡，眼前豁然敞亮，路口对面，一片杨树林后面出现的点点灯火映入视线的刹那，我的眼泪几乎是要夺框而出了。从一排排平顶砖房的窗口透出的点点灯火，如同我要探望的朋友的眼睛，看着是那样的亲切温暖，灯火里面的情形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目的地到了，只要有灯亮起，就足以让人心安，多少委屈和辛苦付出都值了。

以后的岁月里，出差或是旅行，我看过许多不同的地方、不同夜晚的灯火世相，璀璨迷人的耀眼辉煌，如上海黄浦江面的外滩夜景，夺人眼目的京城的万家灯火，夜幕下武汉长江大桥上吹着江风，悠闲散步的情侣的背影，庐山牯岭街镇清凉舒适的云中秋夜，也有哈尔滨中央大街，看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女郎咖啡店前招揽顾客的夏夜体验。这样的夜晚灯火或充满诱惑，或赏心悦目，或青春热情，或充满异国风情，都是想起就叫人难忘的灯火记忆。

只是由于我的偏爱，脑海里时常想起的还是哪些和我生命紧紧相连，给我瞬间温暖感动的灯火和夜晚。我想起在重庆北碚实习期间，每到傍晚，和几名同学坐在初秋的长江边，将双脚侵入微凉的江水中，看江面上一艘艘装满货物的轮船，拉响汽笛在江面上来回行驶的景象。山城两岸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投映在长江水面，在夜色中为过往的船只送去祝福，而汽笛的响声仿佛是在回应山城的盛情，告诉他们已平安回归或整装出发。

我又想起女儿刚上初三时的一个夜晚，正值青春期的年龄，和我一次吵架后愤然离家，让我彻夜不眠，一个人漫无目的在所能知道的同学朋友家的街区寻找无着后，看着满街的灯火没有落脚点而产生的无助和绝望，期待能有一扇窗的灯光是专为女儿点亮，不要让她陷入孤独和黑暗。所幸第二天临晨，女儿同学的母亲打来电话，告知昨晚女儿不让说的原因，不然我真不知道，在又一个万家灯火的夜晚，自己是否还会有继续寻找下去的勇气。

许多夜晚，面对城市瞬间点亮的世间灯火，我会想得很多。想起读高三时，外婆去世的最后一夜，我替换父母和兄长，在外婆灵柩前独守的一个小时，粗大的烛光在冬夜里摇曳，那一刻，我没有一点恐惧，只有一种来自心底的淡淡思念和心安，烛火中，隐约听见外婆在喃喃自语，保佑我考上心仪的大学……

夜晚的思绪常常是无厘头的，只任漫天飞舞，但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温暖而充满善意。我想起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年，每次回家探亲，如果是深夜到家，已睡的母亲会为我一直留一盏灯，到我回家后再熄灭；如果是清晨到家，那盏灯会一直亮到天明，让我进院的第一眼就看到母亲等候的心情。

我向往灯光里的温暖，是因为每一次的回乡都能看到熟悉的灯光专为我亮起，经年累月不会停息。

现在，我也有了一个习惯，在入睡前，关闭窗子时，不自觉地看看楼区前后左右的灯光，在拉上窗帘后，再次回望楼对面窗户里透出的朦胧光影，体会人世的丝丝暖意。我也开始有意识地在自己家里留一盏灯，为有时加班晚归的女儿，外出迟回的丈夫，让他们一进家，就能看见一盏亮着的灯。

我相信，夜晚的灯光是有感觉的，是有温度的，不管刮风下雨，天寒地冻。如果你是一个夜行者，因为玩得忘了时间，因为生计辛苦而奔波，或者是如广告里那个放学迟归的女孩，请让我为你点亮一盏灯，只要照亮你行走的脚下，不要让你跌倒，平安地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