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榆钱儿季(一)
清明时节的东北还带着微寒,但毕竟还是有了春天的样子,趁着这个踏青的小假期,我像所有沉闷了一个冬天的年轻人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门舒松一翻。“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个诗句似乎一直都比天气预报要准,清明这天总是会下起毛毛细雨。坐在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上,不经意的瞟了一眼窗外,外面竟然飘起了太阳雪,阳光照耀着雪花,使得它们显得更灵动曼妙了。
火车到站的时候,这场太阳雪已经停了,走出车厢竟然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凉凉的正舒适。哈尔滨一直是一个让我着迷的城市,自己细数她的特色,无非还是已经单纯的成为旅游景点的索菲亚教堂,繁华的中央大街等等。但这只是她承载传奇历史的载体罢了,而正真令人着迷的确实她今日依然在演绎的传奇。
每次从中央大街漫步走到松花江边,总会觉得是从一个历史,走到了另一个历史的对面,却分不清楚到底哪一边才是历史的承载者,亦或原本就是不相干的,江水自顾自的流淌,建筑自顾自的耸立,故事自顾自的发生……也或许它们原本就是同一本历史,只是人的感觉太多情了……
来到松花江边,游人熙熙攘攘,往江的一边走去,江水和空气渐渐的安静下来,坐下来听着耳边的江风,嗅着江水的味道,我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那条大河,只是松花江边少了那条河边浓密的芦苇荡和菖蒲丛,也少了荷花的清香和跳动的蛙鸣……想起那年在黄河故道边的故事,想起我和慧慧的约定,长大了一起去看所有的大江大河……
第一次有记忆来到那条大河边,我还不到五岁,至今我都惊叹自己怎么会对那些记忆如此清晰,甚至某个夜晚,还能幻听到那条大河里传来的阵阵蛙鸣。
这里是黄河故道冲积平原,这条河便是黄河故道。黄河几经改道,冲乱了淮河,也使得故道变得支离破碎,这条河便是其中的一段残存河道。当然那时候的我是不知道什么故道不故道的,只是很欢喜姥姥家住在离一条大河这么近的地方,初到这里,虽然陌生,但我知道这里一定是一个天堂,一定有好多奥秘可以探险。果不其然,爸爸妈妈走后,这里马上变成了我的游戏场。虽然很不舍得离开爸妈,但有更多时候,我期待爸妈可以晚点儿时间来接我,让我玩够了疯够了,找到这里所有的奥秘才好。
但小孩子毕竟然是小孩子,爸爸妈妈走的时候我还是表现的不高兴了,虽然我内心的某一部分正在雀跃着。妈妈和我说再见,我没有和她说再见,爸爸摆了摆手,我也没有和爸爸摆手。我和姥姥站在土坡上望着他们走远。姥姥说:“走吧,和姥姥回家!”我又看了一眼爸爸妈妈,妈妈走着还在不是的回头,每当她回头的时候,我就假装没有看她,躲着她的目光。姥姥又说:“走吧!她们走远了!”我说:“让我再看一会儿!”姥姥轻笑了一下,说:“看不见了,姥姥回家给你做好吃的!”我说:“我再看看,大河里都有什么!”姥姥说:“还以为你是舍不得你妈呢!看大河什么啊?到了夏天才好看,但是除了苇子就是蒲草,晚上青蛙叫起来没个停!”
“青蛙叫?怎么叫啊?”
“呱呱呱的呗!”姥姥学不出来就说:“到了夏天在院子里就能听到了!”
后来因为想要研究清楚青蛙怎么叫,夏天的时候我求了米哥哥好久,他才帮我在河边的草地上抓了一只青蛙。我想要自己去抓,可是姥姥明令禁止的说过不让我自己到河边玩,起初严看着,刻刻提防我逃跑到河边去。十分钟姥姥就要抬头喊我一下,听到回答她才又开始干活,有时候我就故意躲在院子里不回答她,姥姥过一会儿就会赶忙从屋里出来找我,看到我还在院子里,她就气恼的说:“你咋不吭声?”我说:“没听见声儿啊!”姥姥就嘟一下嘴由回到屋里干活。这样使个小坏,也可以让自己乐一阵子。
和姥姥回到家,姥姥说:“自己先玩儿去吧!姥姥给你做榆钱儿馍!等着啊!”姥姥拿出几个米哥哥刚从榆树上这下来的树枝,上面满是榆钱儿,一簇一簇的。姥姥把树枝上的榆钱儿捋下来放进簸箩里,嫩绿嫩绿的榆钱儿吸引了我这个从来不帮忙做家务的“小懒人儿”,自己搬个凳子坐在了姥姥一旁,帮姥姥捋榆钱儿。
“姥姥,这是什么?是树叶吗?”
姥姥笑着说:“这哪是树叶啊!这是榆钱儿,榆树上结的!”
“榆钱儿?这个可以当钱花吗?”
姥姥说:“这要是能当钱花,榆树还不得被掰成光杆儿啊!”
“那怎么叫榆钱儿啊?应该叫榆花!不对!它长得也不像花!应该叫榆儿子!”
姥姥说:“竟瞎说!这圆圆的不像钱吗?”
“圆的就像钱吗?”
“对!像铜钱!才叫榆钱儿!”
我半知半解的“哦”了一声,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反正有得吃就好了,姥姥一定会把这些榆钱儿变成好吃的,只是还没有见过榆钱儿馍,让我很兴奋。
在我跑神儿的时候姥姥已经把榆钱儿全都捋好了,我再院子里寻摸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好玩儿的新鲜玩意儿,就走打算走出门去。这时候被出来洗榆钱儿的姥姥逮住了,“可别出去乱跑啊,你人生着呢!”
我看了看门外说:“我就在门口,不走远,近得让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这儿家的小孩儿!”
姥姥笑着说:“那好!把门开着,我看着你。”
我打开门,在门口东望望西望望,什么也没有,也没有一个人,只有对门儿的墙边儿有一颗大榆树,这个大榆树上也长满了榆钱儿。我扭头回家问姥姥:“咱们家的榆钱儿是在哪儿弄的?”
姥姥在厨房说:“米儿够的!”
“门口就有一颗大榆钱儿树!”
“那是人家的,不能折!”
“哦!”
回到家里还是没有什么可以玩儿的,米哥哥和几个小孩儿去河里摸鱼去了,他们不带我,他们走的时候妈妈还没有走呢!“唉!我怎么这么快就想妈妈了呢!不能想她!她都自己走了!”这时候我看到对门的门开了,我看着那个门缝儿,仿佛里面会出来什么玩具似的,可以解解我的闷儿!里面竟然走出来一条小小的哈巴狗,白色的毛。在城里很多人家养这样的小狗,大人们都说哈巴狗是长不大的,有时候家长骂不懂事的孩子也说,你别像个哈巴狗一样长不大!我迎过去准备看看这只小狗,谁知道它突然叫了起来,本能的害怕,我就站在原地不动。门里面又走出来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和我一样大,穿一个红色黑花的小单袄,梳着个马尾巴小辫,她的辫子看上就像只有一绺头发,瘦瘦小小的,头发少却显得她头大了。她一出来小狗就叫的更凶了,还回头望着她,她叫了一声“花花”,那个小哈巴狗就不再冲着我叫了,转身跑到她身边,绕来绕去的。她蹲下来摸了摸花花,抬头看着我问:“你叫什么?”
“登儿!”
“我叫慧慧!它叫花花!”慧慧摸着花花跟我说。
“花花是你的小狗?”
“嗯!我妈从城里大姨家抱回来的,它来我们家跟我最亲!”
在我的记忆里,只要是狗,无论是大狗还是小狗都是可怕的!我曾亲眼看到邻居家的狗猛然的直立起来咬到了一个人的下巴,从此狗在我的心里就不再是人类好朋友的形象了!看着花花这么小,而且它的主人又在身边,我放下了心里的戒备,走过去也摸了摸花花,只摸了一下,因为我第一次摸小狗,害怕它咬我,我又不是她的主人。没想到它没有动,看了看我,我就又大胆儿的摸了它几下,“软软的真好!”我和慧慧都笑了。
慧慧说:“你来我们家玩吗?”
“姥姥在给我做饭呢!我答应姥姥只在门口玩儿!”
“那我和你去你姥姥家玩儿!”
“好!”
我和慧慧走进姥姥家,慧慧说:“我们玩“踢杠子吧?”
“踢杠子”是一种很普遍的游戏,我们在城里叫“跳格子”,其实就是拿一个瓦片或者玻璃瓶的底子,在画好的格子里按照规则单腿一下一下的踢到制定的格子里,通过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先谁后,玩的人成功的踢完所有的格子,就可以少踢一格继续玩,如果不能完成,就要换别人来玩,自己在一旁看着。这种看似无聊的游戏被童年时候的我们钟爱着。
蹲在地上刚刚画好“踢杠子”的格子,就听到对门传来一个声音:“小慧儿!小慧儿!这丫头又跑哪儿去了?”慧慧马上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我妈叫我!我回家了!”说着就连忙跑回了对门儿,连头也没回。“哎……”我止住了声音,为我们正要开始的游戏惋惜,不甘心的自己又陷入了无聊。看着姥姥还在厨房的锅台忙来忙,就知道饭还没有做好。
这时米哥哥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件薄褂子,光着背,裤子褪儿上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提着一个装化肥的编织袋,我忙跑过去,看到袋子里全是榆钱儿枝,我不由的对米哥哥又多了一些敬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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