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厨房正对着一个废弃的小院。小院四四方方,长和宽恰好等于我们这栋楼的长度。
去年,这个院子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院里有幢二层小楼,小楼的两侧,分别是一排平房和一排车库。上个月我回来时,发现小院大变样。所有的房屋都消失了,消失得彻彻底底,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有大门口的门房,成了一个稍微高于地面的小平台,让人依稀想起它从前的样子。
也有原封不动的东西,那就是院中的树,大部分的树都在,只少了邻近我们这栋楼的墙边的一棵小白杨。我对那棵白杨树印象很深:秋天时,树叶黄黄的,倔强地附着在纤细的树枝上,然而,一晚强劲的寒风,终于将仅存的树叶刮得消失殆尽。为此,我还写了一首诗:
庭前白杨树,昨日葳蕤多。
一夜秋风来,依稀只余柯。
青丝日日少,白发覆前额。
唯有天上云,不减旧时朵。
因这棵树离我最近,所以每次望向院中时,我都会关照它几眼。如今,那里空空如也,我的目光再无挂碍,直接延伸到一棵繁茂的老榆树上,老榆树的旁边还有两棵塔松,依旧那么健硕挺拔。从前,老榆树下经常停着几辆车。一些流浪的猫儿狗儿,常常躲在车底下睡觉。
看着车库的旧址,脑海中忆起,有人曾在那里烧烤。他们一大家子,有老人,有小孩,支着炉架,烤着肉串。他们是那么悠闲自在,模糊的细语声连同烤肉香一齐随着微风飘过来。
有一个子高高的人,着一身蓝装,常于晚饭后,在院中散步。他一边慢慢地踱着步,一边听着广播,待他往我们这边走时,我听清了,他播放的是《唐诗300首》。霎时间,那人的形象更加高大起来,我甚至有了冲下去和他聊俩句的冲动。
院里曾经有过两只流浪狗,一只叫小白,一只叫大黄。
一次,我正在厨房做饭。大宝趴在窗台上,冲着院里大喊:“小——白——!”只见院子正中,站着一只小白狗,它抬起头,晃着尾巴,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大宝从冰箱里拿了块肉飞奔下楼。几分钟后,我看到大宝出现在院子大门口。小白闻声朝他跑去。小白的尾巴一顿乱摇。大宝把肉扔给它,它叼起来飞快地钻到汽车底下。
后来,小白不见了。大宝说,一个老汉骑着车,用绳拉着小白,一起在马路上跑。结果,小白被汽车碾死了。
大黄活的时间比小白长。他才一小点的时候,被人养在院里。门房的人常喂它剩饭。后来门房没人了,大黄没人管了。平房的人就过来喂它。但是,大黄戒心很强,不论人怎样喂它,无论它怎样摇尾巴,它就是不让人靠近,也从不让人摸它。我曾经给它买过几次火腿肠,还喂过它几次剩肉,可它从不让我摸。距上次见它间隔半年时间,去年我回来时,再也见不到大黄,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以前院里常有人走动,常有狗儿跳跃,如今,蓝色大门紧闭,人和狗杳无踪迹,只偶见几只小猫嬉戏。
院中泥地上,残留着散乱的车辙印,还有几场雨过后滋生的簇簇杂草。围挡将路边绿化树都围了进来,每刮风时,树枝东摇西晃,树叶哗哗地响,静寂之后,小院里一片寂寞,难言的无尽的寂寞。从前的一切已被封印在小院中,再也出不来,再也看不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