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夷每年八月都要到一个地方喝酒,一个沙漠边上的清泉边上,酒招子上写着“桃花流水”,这个地方已经很多年很旧了,据说只有第一次来的人才有机会喝“桃花流水”,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个酒的滋味,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酒的滋味。
顾希夷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一个下雨天,天色阴沉,这是一条半荒废的旧道了,没有一个人。桃花流水四个字在夕阳下就像干涸的血迹,他或许是单纯的想喝酒,或许是为了其他的事情。他下马了,把缰绳丢在地上,马已经很瘦了,就像顾希夷一样,径直往清泉边去饮水,缰绳腾起了细的沙子,就像尾随着马的一条蛇。顾希夷在一个靠着窗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桌子刚好有一半被雨淋湿了,木色显得和酒色一样新。店里一个靠着柜台喝酒的男人并没有开口,他的酒色像黄昏下的沙漠。
第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的时候,顾希夷开口了,“柳乘衣,我终于来了”,一滴眼泪从左眼流下,像雨一样滴到桌面上,只是这一边只有这一滴湿痕。“她死了么”,喝酒的男人倒酒的手并没有停顿,就像在说雨停了么。这杯酒满了,柳乘衣的酒壶在碗沿上一敲,这杯酒飞到顾希夷的桌子上,刚好盖住了一滴湿痕。顾希夷看了这杯酒很久,就像在注视着无垠的沙漠,沙漠的底下是什么,也许只是之前的沙漠。“桃花流水么”,顾希夷很慢很慢的饮了一口,看起来这杯酒好像一点都没动,顾希夷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到“可惜终究不如洛阳城的桃花美”。
柳乘衣终于放下了酒壶,“洛阳城的桃花怎么比的上她呀。你今日是来赴死的吗?”
顾希夷长长的饮了一口酒,“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桃花流水,她,至死都不曾忘记你的酒。为什么?”
“这杯酒,你不会懂的。所有的人都不会懂的,除了她。这种酒只是为她酿的,如果她走的那天满城飞的不是桃花,那今天这杯酒可能就是梨花或者梅花了。”
“她给过你机会的,她只要你和她去一次江南而已。在你眼里,她终究还是比不上你的剑。”
柳乘衣也许是醉了,整个人伏在了柜台上,“你不能懂我的,江南呀,那才是她这样女人的归宿,洛阳城的桃花再好,也只是短暂的。我新酿了一种酒,江南的梅酒,可惜她再也不能喝到了。”
顾希夷哂笑一声,横着抽出了手中古朴的长剑,“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你在害怕,是吗。你的剑还能像以前一样快吗?”
“你看过她忧愁的样子吗,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以为她也许会忘了我,跟着我,总有一天会不知道死在哪里。”
“嗤”的一声,顾希夷右手中指与食指在剑刃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八月,我可以把这瓶梅酒带给她。”
柳乘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越是底下的酒,酒色越是深,就像沙漠在夕阳下的变化。“八月,我一定等你。你要去哪里了。”
顾希夷望向远处雨中的沙漠,“去看桃花,去看天下所有的桃花。”
“记得给我带一支,一支桃花换一壶酒。”
顾希夷没有回答,他就这么径直的走出去了,也没有再一次牵起那一匹老马,他很快就在雨中消失不见了。柳乘衣没有去看他往哪个方向走了,因为他知道,沙漠里是没有方向的。他也知道,明年八月,这个男人会带着一支别处的桃花回来的。当然,别处的桃花没有洛阳的酿的酒的味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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