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青春期的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像想象的那样亲密。在计划生育及父母的生活圈因为我们家没有男孩带来各种奚落的多重压迫下,妈妈躲起来生弟弟去了,爸爸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劳碌奔波,我成为了一名留守儿童。初二的那一年遇到了高一的他,我是学校的广播员,他是学生会的宣传委员,我们经常在工作室里相遇,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牵起了彼此的手,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彼此的初恋,每天一起分享一碗汤素粉、每天被他护送回家,哪怕在一起也总是每天至少一封信,那时候他的怀抱总有一股清香(佳洁士肥皂,你值得拥有的选择)。不用多久,在大人的眼里我已被贴上了“坏孩子”的标签。那一年的八月最后还是决定继续与父母抗战,留在二中继续陪伴他上高中的时候,却突然在大人的要求下远离家乡来到了广州求学,一天之内一个人拖着各种行李毫无征兆地走了,我与爸爸妈妈的关系应该用“安全”来形容,他们很挂念我,而我在拨通的电话里往往三句话中就结束。在一个没有手机的年代,在一个封闭式管理的学校,我们相隔很远,只能相约国庆假期我回去看他。离开熟悉的地方,一切对于我而言都是在改变。而他,过着压抑的高三生活,走着一样的路,却没有我,吃着一样的早餐,却没有人与他一起分享……
9月10日,我收到一个包裹。是他寄给我的,打开包装,一盒家里明兴月饼出现在我的眼帘,拆开月饼盒绳子,我看到的是数不清的信件,我的离开是很突然的,临时的,他从我走的那一天起把所有对我的思念都写在信里,信纸中随处可见斑驳的泪痕,他应该在写的时候哭了,有信纸,有我说过会让你字写得更洒脱的餐巾纸……大大小小页面无不告诉着我……他想我了,信件下面的是八个水果月饼,在那时候,哪个学生会花钱去买堪比奢侈品的礼盒装月饼,他给我寄来了……
时间就在大家调整中及彼此的思念里过去了,我如约出现在他面前,第一眼的感觉:他瘦了、有点胡子.他也在很认真地看着我,一股酸酸的感觉直冲鼻子。他过得并不好。我们一起去了以前经常呆的地方,享受着一起以来分开最长时间的宁静。在运动场的长阶梯上他又递给我了一袋子东西,不用看我都知道还是他每天都会给我写的信件,可是他执意让我马上打开来看看。打开的瞬间眼泪也抑制不住地往上涌,那一刻我无法用过多的言语去表达自己的情感,那是一台蓝色的、手感特好的传呼机(闭上眼睛我都还能想象出它在我手心的那种感觉),那时候一台传呼机180元,而他的生活费却是300块一个月,我不知道他这个月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是怎么生活的,他把这一大半的钱都省出来给我买了这个,就一句话:以后可以找你了……
有了传呼机,就等于他能在这个世界多了一种找我的信号,学校的落后并不是每个房间都有固话,宿舍的走廊通道常常堆满了人,因为两边都挂着为数不多的200IC卡电话机,前两年在北京天坛公园还能看到,在这边几乎销声匿迹了。他告诉我如何不花钱就能给我打传呼,当接通第一声滴的时候立马挂电话,电信局还没有扣费,但是传呼机已经响起来了。我偶尔打给他,他偶尔打给我,用的都是插卡电话,双向的收费,但呼出会比接听便宜,那时候谁的生活费充裕,就谁给谁打。
在这一年我开始我的班长生涯、开始与学生会给我们班的差评中越挫越勇的斗争、开始了人生充满喜剧般结局的演讲比赛,开始向往另一种大学的自由的生活让自己每个周末都徘徊在华工、华农之间、开始有男生追求我……
而他开始了高考的备战、开始了从活泼到消沉……而我们开始了争吵,他感受到了我的变化,而我也感觉到他情绪的起伏,高考如期而至,他发挥不好,被专科学院录取了。他的爸爸是一所中学老师、妈妈也在学校工作,都强烈要求他回去复读,而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我只想去广州,不然你就要跟别人跑了。"
这一年的9月,他和我一起回到了广州,17岁的我也顺利转学,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活,第一年排的的课并不多,集中在每天的上午,学校在繁华的天河区,而他在白云区,仅有一辆公交车到达,而我们的宿舍都有了电话,虽然拨打出去还是得靠200卡,起码接电话可以免费了,写得一手好字还是他的优势,和学生会主席混得很好也是顺手推舟的事情,我们的见面都排在了周五。
做不到像别人的情侣一样,吃个晚餐、约个会我们就各自在宿舍道别。实在是学校太遥远,他希望每周在有限的时间都能与我一起。我们周末开始逗留在广州的上下九、状元坊,晚上借住在邻居朋友租的客厅,宽敞的大厅、很大一个露台,因为在顶楼相对房租比较低廉,让我有机会见证一个微型电饭锅煮出大杂烩是多么美味,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周,终于有一个周末我们无法敲开那个朋友的大门,也许没有人在,也许是我们已经打扰到别人被拒门外……
在华师大的一棵大树下,我对他说"怎么办呢?酒店我们是住不起的,每个周六日这样在外面不停逛也终究不是办法"分别了一年,才重新聚在一起,不见面或者匆匆而别都不是我们想要的。一咬牙,我对他说"不然,我们也去租一个房子吧,总比现在花费要少"说做就做,对于附近城中村都不熟悉的我们,第一考虑就是去到我们之前暂住过的地方,离我们的学校都远,但是租金应该来说算是比较便宜,奔着一定要找到房子的目标。我们也如愿了……
揣着爸爸给我一学期生活费,加上他的,交了房租,小小的空间一个垫子、一被、一桌、一风扇、一煤气炉、锅碗瓢盆都被瞬间添上。我和他的第一个小小的家就这样搭建出来了。第一个晚上躺在那里都忍不住怀疑,"你觉得这个垫子到底是不是新的啊,为什么总感觉能抖出沙子的感觉""新的垫子为什么会这样呢?"想着兜里的钱,我们也不敢奢求还能有一张木床了,周一如期般我们开始回归学校学习。
据说那会的华师饭堂在全国的高校里都是名列前茅的,可我是真的不敢任性了,二两米饭五毛钱加一份白菜六毛钱,或者二两米饭加一份番茄炒蛋1.2元,我的舍友经常看不下去给我拨了她托盘上的菜,而他再也没有坐在饭堂吃饭,因为拿着饭盒打了一个菜可以回宿舍吃避开同学的诧异,哪怕就那样不可思议的清贫,我们都乐意。
很快,因为学习的需要、他得购买一台电脑,从家里拿到购买电脑的钱也为我们结余了几百块,成为我们那段时间的生活费。两周后的周末,他回来告诉我:他决定把电脑卖给同学!"啊,为什么?"我吃惊的表情应该一览无遗,这么久盼来的东西,键盘都还没有捂热竟然想着把它卖掉。结果他说"相信我,电脑市场更新太快,我们按照买回来的钱转手给别人,我们再重新去电脑城可以低于现在的价格200块就能把电脑买回来了,等于我们赚了200块。""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我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两个星期就可以掉价200,不太可能吧。可是事实真的验证了他前面所说的。其实后面小结出来,为什么可以卖掉,真的就因为他的学校太偏僻了,而且在来大学之前基本都是电脑菜鸟,又有谁对于装机能够摸透门路,都是去到电脑城,别人根据你揣着的钱给你什么就是什么了,也正因为这样,从此开启了我们不一样的大学周末。
他的电脑总是买回来又转手,转手后再买回来。每一周我们都需要去电脑城,每一周我们都相聚、而在周日他都要抱着沉重的电脑机箱去赶车。不得不承认很特别的一段时光,不得不说每个周末都很疲惫,对于组装机器还是菜鸟的我们只能不停地去询价,别人都说价钱公不公道得货比三家,而我们确是要货比很多家,就为了找到最便宜的,也许挤出来50块的差价就是我们的生活费,才能让我们的生活有保障。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我们开始把脚步迈向大沙头的二手市场,因为那里有数码相机、有扫描仪……他的同学需要什么我们就去找什么,每个周末我们两个人一大早起来奔去各个电器市场赚到五十、一百……都有可能。让我一辈子都不忘记的那一天,出门之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预感,公车卡会被我弄丢,而且把预感告诉了他,他告诉我别瞎想。去滴卡时我看了一眼金额还有87块,那一天我们在二手市场走了整整一天,回来的路上预感兑现,卡没有了,我们那天的辛苦赚的差额就是八十多块,那一天我哭得差点背不过气,腿都硬的不像自己,我们每一块钱都是用汗水换来的。这么辛苦的结果被我弄丢了……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痛,有多大的付出就能品出背后的多大的心酸吧。
也是在大学期间,他给我在学校的倒买换卖中给我买回了一台二手的西门子手机,橙色的屏幕,而他的却是他们班班长淘汰后可以旋转外壳的手机。我们终于可以短信沟通了……那时候班上的同学开始纷纷买了诺基亚的8210、8250.再到8310.风靡了整个系,而我们的手机偶尔还会出现短个路、卡机等等,但是我们从来不抱怨父母没有给我们的,手里拿着都是我们自己劳动换来的,甚至是我们都有说不出的自豪感。
随着时间的转移,我开始迎来了我自己的兼职生活,我在电脑城派单、他和同学出来买电脑(有一些熟悉的门店,可以直接给他回扣一百块到一百五十块不等。(毕竟有些同学觉得自己出来选自己喜欢的主机了,实打实地讨价还价才能避免被坑),我每天经过校园的勤工助学的橱窗都会留意一下有什么兼职的机会。
我们开始买了床、简易的衣柜、电脑桌。这个过程中我们还换了一个房子。虽然租金比之前多了十块。但是房间的面积比之前大了很多,每个周末我们一起烹饪了很多的美食。偶尔我们会在晚上九点后到茶楼享受一把只需要5元一份的夜茶点心。当然也会有耍性子的时候 ,我不怕,因为他会一直兜着我的闹腾,无条件地接纳彼此。我们除了爸爸妈妈给我们的固定的生活费,有时候两个月就被全部花完了,可我们虽然多了一个家的开支,却从来没有再问他们拿过额外多余的一分钱。在同龄的眼里几乎不可能的,这样的经历对我们的成长来说都是有很大的一个帮助。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两年,我19岁开始出来成为一名老师,他开始了大三的生涯,一到五我在幼儿园的宿舍,他在学校过着他的大学生活,周末相聚,寒暑假一起坐车回老家,当然每次都是大包小包的,我开始用自己微薄的收入给家里买上大型的家电,不能说亲子关系得予修复,但是家人从小给我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就是我们要做一个懂感恩的孩子,我尽可能地做到我可以做到的。
一年后的七月,他也开始出来工作了。同班的一个同学和我们一起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们的家从某种意义来说变得更加宽敞,毕竟是有了客厅、宽敞的阳台。而那架廉价的木床也在几次的搬家中不断的拆开、拼接中时不时就上演散架的场景,幸好他的动手能力极强,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在敲敲敲,而我在旁边帮他扶着。随着彼此地踏入社会,我们从每周末的相聚改在每天回家,他买了一台二手的自行车,我们约在某个站台汇合,他一般下班后会在单位逗留半个多小时后骑过来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市场买菜做饭,早上又是和很早骑着车送我去站台,他总是第一个回到办公室,也许是为了节约几块钱的交通费,也许是彼此更珍惜在一起的生活。
可以说从大学开始,每个男孩都会有一个游戏梦,不用每周频繁地跑各大电脑市场,基本上大家都有一份虽然不多却稳定的工资后,除了从单位拆装了一些电路板回来,把我们家的各种风扇、电器设备整合到一个智能遥控器,甘于现状的男孩开始每天晚上网游生活,我总会在一天闹腾的工作后早早入睡。一直以来的早熟也让自己意识到对未来的一种恐慌,两个那么小的弟弟,爸爸妈妈的下岗,在广州高昂的房价,重点是如何面对曾经并不看好甚至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家人更是让我很焦虑。
时光就这样溜溜地过着,七年的陪伴,我越发地渴望看到他的上进、我怀念他在大学时候的那股冲劲,每当看到他在电脑前玩着游戏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提高音量,有那个时间为什么不拿出来好好学习,提高自己的学历,但终归在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以争吵来收尾。在那年的暑假,回到老家,我内心难受地需要一个地方宣泄,我和他说:我们出去旅游吧,他拒绝了我。我不知道我那一刻为什么会有那么难过的感觉,可能在他的眼里只是我们现在不去,可以以后经济好起来以后再去。当听到又是以后的时候,我开始奔溃了。什么都是以后,以后再努力,以后我们都会有的……七年,还要我慢慢等待你的成长,再来一个七年你真的可以做到让所有人都能祝福我们吗?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是的,也许会被别人唾弃,我选了另外一个人的出现,让我们之间画上句号。我无比坚决地走出他的生活,哪怕我很清晰地知道错过他等于错过这一辈子最爱我的男孩,再也没有人可以得到我内心深处坚不可摧的信任了,两个月后,我利用他中午上班的时间偷偷回了那一个家拿走了属于我的照片,偷偷看了眼那一盒满满的几年的信件,却没有勇气再拿走了,就让一切定格在那里吧,看到每天陪伴他网游的电脑被他用箱子打包起来,看到他贴上一定考上中大的誓言,我再一次流泪。当房门在我的背后被关上的时候,我也与这一份纯纯的爱永远地画上句号了。
他很好,努力走进中大,提高了专业能力,两年后有个女孩走进他的生活, 他在单位转了正,成了家。
有人说:初恋是最美好的时光……我认可这句话,而我们在同一个城市成为了两道平行线,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致我们终将逝去的爱情,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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