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犹豫

我有我心底故事

亲手写上每段得失乐与悲与梦儿

                                                        ——不再犹豫

“如果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

这是老六十年前去广东时撂下的一句话。老六是我读书时代上铺的兄弟，左手有六个手指头，小时候别人喊他小六，老了自然变成老六了。

老六在去广东前最远的旅行没出过省，说得最豪迈的话就是在大学毕业前要把自己从男孩变成男人。老六除了他有六跟手指头和别人不一样，其他方面处处都很平凡，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说话也不温不火，属于丢人堆里找不到那种。

他有一个爱好，喜欢听歌，也爱唱，尤其最爱Beyond的《不再犹豫》，是他每次KTV必点的保留曲目。我问他这歌有啥好听的？他说：说不清，就是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老六有个摇滚梦，他说听着这些喧嚣的节奏，疯狂的怒吼，孤独又狂放的表达，让他感觉生机勃勃。为此，他还在学校搞了个乐队。我不懂他的那些桀骜与张扬，但听起来感觉酷酷的。果然，他因为搞乐队有了一群迷妹，其中一个还顺理成章地成了他女朋友。

“你觉得我用《不再犹豫》表白怎么样？”他问我的时候我觉得这憨比绝逼吃错药了。

“就这首，买好蜡烛晚上八点女寝门口排好队形。”他不等我回答就给我安排好了任务。

排啥队形？就只有我和豪子会去给这个沙雕去捧场他的沙雕表白。人家姑娘还就真吃他这一套，不仅接受了他的表白，还跟他合唱，还夸他帅惨了。

我看了看老六的长相和身高，从此我明白情人眼里不仅出西施，还出潘安。

年轻的时候真好，那些热烈、欢喜、年少轻狂和桀骜不驯，连同整个世界都想送给你。老六和那个姑娘的感情纯粹而炽热，以至于后来老六想起和她相处的时光只有缠绵与温柔。

一切改变都发生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我和老六在宿舍午休，豪子火急火燎地把老六叫醒:你家出事了。你爸爸死在一个女人床上了。你妈妈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卧槽！信息量太大，我都听懵了。老六倒是冷静:“你怎么知道的？”

“你爸就在我们小区出事的，被抬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打你电话没人接。”

老六抓起手机就去医院，我和豪子追在后面，阳光明媚的天气转瞬变得大雨倾盆。我不知道天公这时候搞什么气氛，有人心里在滴血，就不要再配合下雨了吧。我在心里越咒骂鬼天气，雨下得越大。老六到了医院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母亲受刺激过度，无生命危险。父亲和小三吃了春药，没把握好量，太兴奋引起突发性心脏病猝死。

老六的父亲成了当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六也成了个笑话。他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是女朋友爸爸的态度。

姑娘倒是坚定地陪在老六身边，陪他办丧事，陪他照顾母亲，陪他扛起一个家。老六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老六从小也没吃过苦头，一直养尊处优，突然之间父亲以这种方式离开，母亲唯一的依靠就是他了。我感觉他的苍老是一夜之间的。

祸不单行，没过多久，本来就有高血压的母亲中风偏瘫了。女朋友的爸爸从那以后极力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理由是受不了别人在背后的指指点点以及将来一嫁过来就要面对一个卧病在床的婆婆。

临近毕业，一个晚上我们在宿舍天台喝了很多酒。那晚星星很多，也很亮。帮我把架子鼓和吉他搬上来，我想和豪子唱《不再犹豫》。

我和豪子自然配合他，感觉他心里最近太多苦了。男人之间除了喝酒抽烟，就是陪兄弟做想做的事吧。

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

问句天几高心中志比天更高

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豪子弹电吉他，老六敲架子鼓，我看到了老六眼中有光，因为他眼中有泪。一声声嘶吼是他在与命运抗争，一次次敲打是他在为意志鼓劲。

每个人生命中都有过一段黑暗绝望的日子，内心彷徨犹疑，前途未卜，孤立无援。循环往复的一首歌成了精神支柱，我们承受着命运的捉弄，又反击着嘲笑命运。有些人，注定要与天斗，与命搏。

第二天老六单方面与女朋友分手，姑娘甩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果然不愧为老六喜欢的女人，我和豪子在旁边瑟瑟发抖。

平时对女朋友百依百顺的老六破口大骂:你犯贱呢？我不要你了。我不想耽误你，你也别碍我事。

我知道他认真的，人家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有种你打我一耳光，咱们两清。”姑娘怒目圆睁，像只母狮子。老六反手就是一耳光。姑娘懵了，同样懵的还有我和豪子。

老六狠起来六亲不认。我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母亲终于能出院了，在家里能勉强自理，但是还是有些不方便。老六思前想后，决定放弃考研，去广州打拼，给母亲请一个保姆，让母亲过上舒坦日子。家里的钱和房子都被他老爸生前转移到了小三的名下，母子两是真正的走投无路。我只能说他爸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如果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我一定要出人头地。”为了理想也好，为了自己的未来也好，为了不在受人指指点点也好，为了母亲的安稳日子也好，老六打算背水一战，他必须扛起这个家。

不再犹豫，也不能犹豫。人在绝境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超强的能量。

老六在广州找了一份石英石橱柜台面的销售工作。吃过最便宜最难吃的外卖、见过最难看的脸色、听过最难堪的辱骂，见过凌晨三四点的广州，体会过空旷的街道上孤立无援的感受。那些经历融入了他的血液，越发激起他的斗志。

第二年，他辞职了，找朋友东拼西凑借了十万，开了个小小的橱柜门店。

第五年，门店扩大，开始寻求战略伙伴，筹备建厂，建立个人品牌。

第八年，参加广州建材展，厂房迁址，业务辐射十多个省。

......

我用了三句话加一串省略号就概括了他在广州的风生水起，似乎太儿戏了。当中的浮浮沉沉、起起落落如果要写，可以写出一部电视剧。

我记得几年前一个深夜，我接到老六的电话。那头很嘈杂，好像是在酒吧。他喝得烂醉，跟我说：赔了，赔了，新门店投资失误，选址失策，怕是连老门店的房租都快给不起了。

我问他：你旁边有人吗？要不要我给你叫个代驾？

他没回我，自顾自说：来了，来了，你听——

“纵有创伤不退避.......”是《不再犹豫》。

”你现在明白这首歌对我的意义了吗？“老六问我。

明白了，早就明白了。是你失意彷徨时候的一剂强心针，是你受挫无助时的一杆风向标，是你心底最深处与命运抗争的摇旗呐喊！

挂完电话，我收到老六的信息：

我希望终于有一天我能开着车飞驰在西藏大公路上，车里放着这样一首歌，我身边坐着那位我希望她三十岁不嫁又希望她能嫁出去的女人，后面坐着我一生中最好的两个朋友。我们撒野在大漠边疆、雪域高原，看日出日落，对酒高歌，看尽人生所有的繁华与落寞，在一片虚无中与苍茫大地，与皑皑白雪，一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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