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之剪纸钱

作者: 顽石与绛茱草 | 来源:发表于2020-04-03 13:41 被阅读0次

    父亲是晚边过来的,我正在洗碗。

    “白纸买来了吗?”父亲问我。

    “嗯,就在花格子上。”我把洗好的碗,就着水龙头,哗哗地冲几下就可以了。

    桌子重新抹干净了,把买来的白纸铺上。父亲七量八算,看适合剪几挂纸钱。儿子、外甥女在楼上学习,我把他俩叫了下来。儿子嘟囔着嘴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文化。书上学不到的文化。以前家里都是剪纸钱的。”儿子不作声了,盯着父亲的手看。妻子抱着女儿也来了。

    父亲确定,一张纸剪六挂。他把纸折三折,然后一一裁开。我如法炮制,把其他二张裁开。“今年怎么想到剪纸钱呢?”父亲问我。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着这么干。以前看过你折纸,现在忘了。”

    父亲把裁剪下来的纸片又对折了两次,用厚嘴片的大剪刀沿着边缘剪成半弧。我也学着,却不顺溜,剪得方方楞楞。“爸,还是你圆得好。”

    “剪得次数多了,就好了。村子里官济的娘剪得才算好。”我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位白发伛偻身子的老人。八十多岁躺在阳光下戴眼镜还能制麦扇子。她活了九十二岁。“她会剪各种形状的,蓑衣型、叶子型,剪得纸钱又圆又匀称。”

    儿子外甥女没看一会儿,实在没看出趣味上楼去了,妻子抱着女儿也出门玩了,屋子里就剩下我和父亲。这个画面多像小时候,木构房子,发黄的灯泡,一张八仙桌上摆放着红白纸。父亲在剪纸,我看着父亲的剪刀如鱼入水一样在纸上游弋。父亲剪,我帮忖着把剪好的散开来,把“铜币”和“刀钱”分上下两束,用红纸片往中间扎一圈,在首个铜钱空里别上绳子,挂在竹叉上去。如今,那个孩子已过不惑之年,老人业已古稀,鬓发斑白。

    “官济娘的手确实好巧!活得干净,方圆几十里也难寻出几个。”我应和着。

    “她在杭州呆过。”父亲说,“以前她家是大户人家,家教好,不像别的女人大大咧咧。后来躲到杭州避难,开了一爿小店。”“她有很多好习惯。一日三餐,不会多吃。”“她的娘家在瑶畈,有一个侄子就在你二姑家对面开店。”……父亲一边剪纸,一边跟我念叨着这些事。“官济的娘修得好,一生没落什么大病。吃过午饭,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让子女不要出门。果真晚上六七点走了。”父亲忽然不说了。

    我知道父亲的心思。十天前,村子里余聋子死了。八十多岁的发秋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忽然嚷着要去横峰看娘娘(活菩萨)。父亲身体也不是很好,顽疾一样的牛皮癣困扰了十多年,还有心脏病史。二十天前,母亲半夜打我电话,说父亲呼吸困难。我赶到时,父亲身体枯瘦,穿着臃肿的棉袄,趴在床上艰难喘气。母亲说,“你爸最近没有服用心脑康胶囊,现在吃了。”“药不是早买来了吗?”我有些生气。母亲说:“这几日,你爸觉得身体还行,觉得能省着,就没服药了。”我不说了,这就是父亲,他不想多花子女的钱,连药钱也都想省着。晚上,我打电话给一位行医的同学,他推荐了卫生院里的一种药。我赶紧去取,一并给父亲服下。好在,那晚父亲挺了过来。现在村子附近死人的事隔三差五就有一起,父亲嘴上不说,心里一定也会波澜。父亲晚年最企盼的就是能够不拖累子女,得一善终。

    父亲又剪了几挂纸钱,剪的时候,深情专注,像似裁剪日子,然后小心抻开。我也跟着父亲,把“铜钱”剪圆些,再剪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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