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生無悔，那是賭氣的話

前些日子剛好有段空閒，又因為莫名想念在法國里昂的短居生活，我著手整理在法國里昂隨手記下的手記，期望從中回味如煙花燦爛的日子。一打開手記才發現，哇！居然有一段時間我這麼不喜歡那個陌生的地方。

異地生活聽起來很浪漫，實際上卻好像小寶寶學游泳，水好深，可是我們好小採不到地。只好不停地構不著邊的滑，不知道該怎麼滑，又不知道該滑往哪裡，更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滑...

我當時有點心碎的這麼寫著，翻開里昂的手記我是想找快樂的，卻意外撞見了自己最脆弱的樣子，生活的真實，劃破了美好的回憶，赤裸裸的全方位攤開。

仔細想想，離開習慣的舒適圈大概從不是徹頭徹尾愉快的吧，反而該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覺悟。在法國的短居不是旅遊，不能只選擇自己喜歡的部分，沒有一個最美好的行程安排，也不是「浪漫」兩個字就能草草概括。嘗試用一個外國人的身份，活得像本地人一樣，才想起來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覺得生活原來需要花掉這麼多力氣，好用力好用力。回想那段有點辛苦的日子啊，那些在法文課堂上鴨子聽雷，還得交出像樣的作業；那些在法國行政單位處處碰壁，被質疑「到底會不會說法文啊，回國去吧」；那些一個人蜷在棉被裡擦著眼淚的日子；因為熬過了，所以在回憶裡開出了美麗的花，最後才能輕描淡寫地笑著想起說：「我很喜歡在里昂的時光」。

【喜歡的時光攝影集】

沿著山路，一路往上發抖地走，一邊把衣領立起、手紮進口袋。但也記得那天陽光灑在身上，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的溫暖。

喜歡一個人在城市裡漫步，因為從不知道在另外一個轉角會遇見什麼。有點陌生的城市，是異鄉人最好的情人。 

大概非常矛盾吧，我們下意識的恐懼困難，懼怕挫折，卻又那麼的討厭不勞而獲，那麼的享受劫後重生的成就感。

其實認真想想，過去怎麼可能是全然美好的，生活一直以來，都是一體兩面，不是全然的美好，也並非全然的黑暗。我還記得那個下著雨的日子，我從史特拉斯堡一早轉車出發，想到 Belfort 親眼目睹法國建築大師柯比意的廊香教堂。卻不小心錯過了下午上山的公車，下一班還得等三個小時以後，我於是縮著脖子趁著雨勢的走，全身都溼透了，也記得當我最終抵達山頂，雖然好冷好冷，看到眼前的廊香教堂卻意外覺得好溫暖平靜。總覺得在經過寒冬之後，我們會更享受暖陽撒在身上；赤腳走過荊棘之路後，更會珍惜眼前乍現的曙光。生活的美好，總在克服最艱難的部分過後，顯得格外可貴。

眼前的廊香教堂，讓我感動得說不出話

所以說到頭來，一切不過是選擇，走過好的又看過壞的，跌跌撞撞而後又爬起來。我們在不同的地方，扮演不同的身份，用能夠協調的步調和姿態活著，或疾或徐，或喜歡或不喜歡。是一路走來那大大小小的選擇，串起了我們現在過著的人生。

還記得在法國走進劇院看「一代宗師」，裡頭宮二小姐說：「都說人生無悔，那是賭氣的話，如果人生真無悔，那該有多無趣。」覺得過去從來不是「當時在努力一點」或是「早知道當初應該...」，就會有所改變。人生很長，也很無常，但一路走來我做出的選擇，也造就了現在的我，也正因為人生有後悔，所以現在才更有改變的動力吧。「當時」太遠了，終究無法改變，但好險可以做的是好好掌握現在，給自己一點時間問問自己：「現在過著的生活，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好像就夠了。

法國作家莫泊桑這樣說過：「生活不可能像你想像的那麼好，但也不會像你想像的這麼糟。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自己的想像。有時，我可能脆弱的一句話就淚流滿面，有時，也發現自己咬著牙走了很長的路。」"La vie, voyez-vous, ça n'est jamais si bon ni si mauvais qu'on croit." -- Guy de maupassant

你看過自己的堅強，也懂得自己的脆弱。堅強的時候，在心中惦記著溫柔的自己，然後記著無論何時倒下了，都有柔軟的你能把自己撐起來；脆弱的時候，就想著無論今天的你多麼疲倦多麼無助，明天的你都會牽起你往前走。After all,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每個人的心裡或許都藏著一個亂世佳人裡的郝思嘉吧。

也想告訴自己，無論喜不喜歡現階段的人生，想不想改變，都要再看過了好與壞，權衡過後再下決定。因為所做的任何決定，都不該是為了逃避眼前的挫折與困難，而是為了拉著自己更加向前，至於走往哪裡，也只能好好問問自己了。當然是很茫然的，因為早就習慣讓其他人告訴我們「什麼才是最好的」，所以你知道你應該好好唸書、你知道你應該考上女中、你應該考上台大、你應該念最有前途的科系、你應該...，然後有一天我們突然就畢業了，眼前的路明明一片寬廣，卻連踏出第一步都好不踏實。

「到底該往哪裡走好呢？」你問，身邊一樣有好多聲音告訴你，好像山谷的回音。但站在谷底望著天空的你，這次也終於決定，不再追尋別人口中最好的，你整理好行囊，決定一邊走一邊時不時的回首，確定自己走在最想走的路上，你想走一條自己認為最好的路。可能很迷惘，可能很躁進，那都沒關係，至少要知道我們都值得過自己最想要的人生。做出選擇之後，或好或壞，也都替自己負責。擁抱自己的選擇，也勇敢承擔隨之而來的或好或壞。 

外頭的世界再怎麼動盪，都留給自己的心好好吃早餐的時間

最後突然想起三島由紀夫說過的，很溫柔的一句話：「我覺得，少年就像一只陀螺。剛開始轉動的時候，很不容易穩住重心，就這麼歪著陀身，不曉得要滾向何方去。總之先轉了再說。隨著轉動，陀螺就能逐漸站立起來。」

享受自己像陀螺一樣旋轉的片刻，我們看到的人生風景也會隨著時間不停的變動吧，跌跌撞撞何嘗不也是一種美。希望每個像陀螺一樣旋轉的人們，都能看到想看的美麗風光，往喜歡的方向慢慢轉過去。

人生無悔，那是賭氣的話，但我們能做也該做的，不過就是讓自己不要走在一條會後悔的道路上。

本文章同步刊登於女人迷網站（給自己的情話：追尋最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