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做官与种花

做官与种花有什么关系，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可是钟爱种花的李副局长却悟出深刻的哲理。

卫生局的李副局长已经退居二线，他刚过知天命的年纪。如今五十岁上下是一个人最成熟稳重、最有经验的的时候，但是组织部门却安排他任副主任科员，也就是说退居二线，协助副局长工作。组织部门派人同他谈话时说：

＂李局长，你做了多年的副局长，又是业务骨干，工作很辛苦，为了感轻你的工作量，经组织部门研究，决定任命你为副主任科员，想听听你的意见。‘’

李副局长略微思索一会，说：＂我没意见。感谢组织的关心。我会一如既往地做好工作的，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李副局长为人低调，专注业务，是局里公认的业务尖子，分管的工作也是最辛苦的，经常下基层指导工作，特别是出现医疗事故，第一个到现场的一定是他，既要做好家属的思想工作，又要组织专家拿出准确的鉴定结论。结论准确是一回事，家属接受不接受又是一回事，所以讲话有份量、让人信服就显得特别重要。李副局长就有这种本事。他化解了多起医疗事故，往往通宵达旦，眼睛布满血丝。

组织部门让他退居二线，其实也没什么不情愿，这样反而更好，轻松一点，让他有更充足的时间侍弄他的花花草草。

李副局长有一爱好就是盆栽，几十年来始终如一。他和别人不同，他所有的盆栽都是亲自采集。每到假日，他就邀一二个好友，近的地方就骑自行车，远的地方就坐公共汽车，然后到荒山野岭搜寻挖掘。所以他的盆栽就摆满了阳台，像一个小型盆栽展。他的主要时间都是花在里面，整天都在花盆里挖泥填土，修枝整形，然后远瞧近看，硬生生的把一些小木头弄成奇形怪状。

有一回，他在一个从前的富人荒废的花园里挖到一棵紫薇，如获至宝。这棵紫微一半已腐杇，另一半却长出一些枝条，有一种清秀可人的美感。外行人可能不清楚，但对李副局长来说，是他玩盆栽以来最得意的一种造型。回到家里，他另外买一个精致的花盆，把杂枝去掉，只留几片叶子，光光秃秃的，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新的枝条长出来了，就形成一种奇特的造型，说不上像什么，远看近似一幅抽象派画，令人遐想。

远在广州工作的儿子打来电话，说媳妇过几天生宝宝，叫他和妻子上去一趟。这是重要事情，不能不去。于是他就请了七天假。但是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他的盆栽，所以出发那天特意淋足水份。他想，只有一周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但是他儿媳却在假期最后一天才入院，他不得不再延长假期。

儿媳顺利分娩，生了一个可爱的孙子，他心里乐开了花，但他与妻子两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到了第三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唯恐他的盆栽因缺水而枯萎，于是就对妻子说：＂你留下来，我先回去给盆栽淋淋水，不然就死了。‘’

妻子有些不满，说：＂你的盆栽重要还是孙子重要，死就死了，不就是几根木头。‘’

＂你这人怎能这样说话！‘’

他征求儿子意见，儿子说：＂爸爸，你回家淋了水马上就上来，不然妈妈就太辛苦了。‘’

第二天他就心急火燎地坐车回家，打开家门，看到盆栽的叶子有很多都蔫了，心痛不已，如果再过几天，他多年的心血就可能泡汤了。

他打电话给儿子，说：＂儿啊，我的盆栽已死了一半，这两天我要淋足水，施点肥，把未死的一半救活，可能要迟点上去。‘’

＂爸爸，你要快点啊！‘’

＂好的，好的。‘’

妻子又打电话催促，他又说：

＂好的，好的。‘’

两天后，他实在不能再推托了，便匆匆忙忙坐上去广州的大巴。

又待了一周。看到儿媳母子平安，他就又想回来，他真的放心不下他的盆栽，但这次用什么理由呢？他想了一想，对妻子说：＂单位出了一起医疗事故，领导打电话要我回去协助处理。我先回去，你就辛苦一点。‘’

＂是念着你的盆栽吧，找由头回去，我不信，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医疗事故，你是不是诓我？‘’

＂你这人怎能这样说话呢！‘’

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第一眼看的就是那盆紫薇，可是这次感觉有点不对劲，叶子蔫得厉害，两天后就全部落光了，是不是换新叶？不对啊！紫薇是常绿植物啊！是不是虫蛀？他左瞧右看，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又拿来放大镜，也没看出破绽，再过几天，便看到树枝开始干枯。他花了很多方法抢救，可是都无力回天。

现在这棵紫微就剩下一根烧火的干木头了。李副局长，不对，李副主任科员心里很失落，几十年才得来一盆满意的作品，却在他的手上葬送了，对他来说是十分残忍，但也无可奈何。

他几乎每天都坐在大厅里，望着这棵干枯的紫薇出神，他想，如果没有儿媳生孩子这件事，他就每天按时淋水，按时施肥，好好的侍候它，可能就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境地。

但他似乎又悟出什么。想起自己几十年的从政经历，从来都没有到上级领导家里坐过，即便是逢年过节也没有，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亲戚不走都不亲，这与陌生人又有什么分别？就像这棵紫薇，你不经常淋水施肥，它就呜呼哀哉了。

2018.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