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他的那一天,我以为,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会像今天一样甜蜜。
女人的一生,其实是没有太多选择的,嫁了人便是一生一世,相夫教子是女子的本分,没有太多余地,就像一本书,所有的情节都只能沿着一条轨迹发展,祸福都已注定,而我现在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更靠近那个也许结局就在明天的终点。
我以为我至少是幸运的,我和表哥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同他结为眷侣,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我可以想到无数幸福的理由,只要他在我身边,一切都变得鲜活有趣。
抬笔是风雅,吟词作曲是风情,最难得的是心灵相通,闻弦歌而知雅意,不需言明的默契,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都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而我,那么幸运刚刚好遇见了他。余生有他相伴,从少年夫妻到白发苍苍,朝夕相对,相看两不厌,我有足够的信心,因为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自己会坚守住这份感情,这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这段姻缘耗尽了我,所有的运气,我没能等到以后,也或许是因为我想象的以后来得太快超乎想象,只让我措手不及。
我知道舅母不喜欢我,至少在我嫁给表哥之后。
表哥是他的孩子,却与我更亲密,与他相伴一生的人是我。我不太明白舅母的心思,因为我没有孩子。
这也成了我和表哥最后分开的理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结缡三载,不得不分开。
表哥纯孝,忤逆母命这种事自然不会做,也做不来,离开只能是我。
我常常想,如果我能为表哥生一个孩子会不会不一样,可是这样无意义的假设又有什么用,无法阻止分离,徒添希望,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像刘兰芝与焦仲卿,可我们都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也许因为我们都不是彼此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家人,责任,声名,那一件都重过彼此,有太多的事是我们无法舍弃,无法割舍的,折子戏里那么寻常的生生死死,于我们而言太过遥远,山无棱,天地合,才与君绝,只是年轻时轻易许下的承诺,也能够轻易放弃的只有彼此。
同是被逼迫,君而妾亦然。
我不怪他,只恨生不逢时。
后来,表哥有了新的妻子,娇妻幼子承欢膝下,而我也重新嫁了人。渐行渐远,彼此再无相见的机会。即便再见,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相见不如不见。
直到后来,我看到那首诗。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他心里还有我。
其实我要的不多,只要他还记得我。难以入梦的夜里,提笔做事的时候,偶尔会想起,曾经的回忆。如此而已。
我知道自己喜欢他的样子有多卑微。可是,我忘不了他啊。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可是,我不后悔啊,我忘不了当年那个那些凤头金钗上门求亲的小小少年。
洞房花烛时,我带着那支小小的凤钗,我心上的人啊,就这样朝我走来,这一生就此沦陷。
我怎么可能后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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