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菜园的后边种了一棵不知名的矮树,那是我童年重要的玩所之一。
大约在我六岁那年的春天,父亲在菜园的后边栽上了一株小树苗。我学着父亲的样子,蹲在地上,屁股翘得高高的,一双小手不停地往树苗边上拢着土。父亲告诉我:“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等你长大了,这棵树也就长高了、张粗了,到时把它砍掉买个好价钱给你上大学或盖房子。”说着说着,父亲就看着我嘻嘻地笑着。那时的我懵懂无知,不知道什么是“前人”,什么是“后人”,只顾自地模仿大人拢土,末了还踩上几脚。
后来,父亲对那棵树的希望终究还是落空了。那棵树张了好几年也没有长到他说的那样粗壮,既卖不到好价钱,也成不了做屋的材料,可它却成了我童年的游乐场。
这棵树似乎是长到一半就停止了生长,不管父亲怎么施肥,它就是长不高,可它的枝枝杈杈倒是张了不少,树叶也是哗啦哗啦地长得很茂密。父亲常常气愤地称它是:“树中侏儒。”矮树刚好却成了我可以攀爬上去的对象,我只要在脚底下垫几块砖,纵身一跃就可以抓住它的一条枝杈,在顺势一攀就轻而易举地攀上去了。
那时每天放学回来,我总要爬上去玩耍一番,像个猴子似的溜来窜去的。玩得开心的时候就会得意忘形,我会用一只脚站在树枝上,另一只脚腾空,一手抓住头上的树枝,另一只反扣在眉毛上,学猴子眺望远方。每每被母亲看到这危险的一幕,她总是要责备几句,然后慌慌张张地跑来像拎一只小鸡似的将我从树上揪下来。
放暑假的时候,我和矮树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中午吃完午饭,我趁父母午睡的时候就会爬到矮树上。一整个夏天,天气都很燥热,但是在矮树上则较为凉爽。我常常将背靠在一条枝干上,用手抓旁边的树叶,一片一片地数着,数着数着我就睡着。我有一个本事就是在树上睡着了也不会掉下来,至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一种天生就具备的能力。有好几次,父母发现我在树上睡着了,就慌了神,骂道:“小王八蛋,天天往树上爬,总有一天把你的小狗腿子摔断。”听到这样的责骂,我不但不会不开心,反而还引以为得意,挺着胸脯说:“放心吧,我本事大着呢”
矮树虽然没有成为父亲所希冀的那样长成参天大树,但是它却发挥了它自己的作用:那就是为我们家里人提供纳凉的场所。夏天的时候,在屋里吃晚饭会很闷热,而屋外风大,吹在人身上特别的舒服,尤其是傍晚的风像是善解人意的天使,那种舒爽,是用语言难以描述的。傍晚时分,我们一家人总会在矮树下围着一张小木桌吃饭。吃完饭了,就会来到树下乘凉。母亲用扇子一边扇风,一边扑打身边的蚊子,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家常。而我总会不失时机地溜到树上,背部依靠在树干上,等天黑严时,看漫天的星斗,看那无尽的苍穹,想象着那里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会不会有一个如我这样的人像我望向他们那样望向我们。我总是被那遥远的、未知的世界所吸引着,所着迷着,它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我想象的翅膀。我常常在这样想象的扑棱扑棱中就睡着了,母亲这时总会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到床上去睡觉。而我则会做一个又香又甜的关于星空的美梦,我梦到在天的那头有一个如我这般的孩子也背靠在如我家菜园后边的矮树一般的树上做着关于我们的梦。我想把这个梦告诉母亲,可每次一觉醒来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矮树最终的命运还是被砍掉了,没有被当成木材,而是成了烧火根子被母亲塞进了土灶里了。那时的我正在城里读高二,往往是一个月才回家一次。母亲进城看我的时候,随口对我说了一句:“我们家菜园后边的矮树挡道了,被你爸爸砍掉了。”听后,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想要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矮树被砍掉了这一事实,于是我便简单地回道:“哦”接着就继续忙于作业。
时隔多年,每当我处在异乡燥热的夏日午后,我总会想起那棵父亲口中不成材的矮树,还有那已然逝去的童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