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一刻,从公司下楼来,终于结束了这超长的一周。
我的自行车就停在路边的大树下,打开锁,把车锁塞进一个袋子——这个袋子里还装着我的饭盒和雨披。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雨虽没下,但凉快得很。我不仅穿着十分长度的牛仔裤,连在空调办公室里穿的长袖外套也不必脱下。
我把装着饭盒、雨衣和车锁的那个袋子放在后座上的儿童座椅里,把袋子上的软提手在座椅靠背上系一个结,免得它掉了。
我还有一个袋子,这个空荡荡的大袋子里只装了我的一顶防晒帽,今天下班比较晚,不必戴它了。我要把斜挎包摘下来,装进这个大布袋子里。前段时间公司来了个新同事,才比我大四岁,已经明显驼背了。最近我总怀疑自己也驼背了,挎着包的时候又觉着自己肩膀一边高一边低。问一个要好的同事,她让我站远点儿给她看看,各个角度审视了半天,说看不出来,需要哪天一起冲澡的时候裸着看才能知道。犹豫再三,还是不敢问老公,说不定他本来没注意到,这一问反倒提醒他了。
装挎包的时候,我发现今天这个大布袋里还装了另外一样东西——两页放在九孔袋里的文件。这是一份举报信,举报之前合作的一家公司未按约定的税点给我们开票。这份文件是下班后才紧急安排盖章的,当时我手上在忙着公众号文章的排版,保管公章的同事已经下班回家,领导让我打电话把他喊回来。快递要用EMS,我赶紧在微信小程序上下单,但还是晚了,快递员只能明天上门取件,明天周六,我还要跑公司一趟吗?问领导可以周一寄吗,领导说:“你拿回家去,明天寄。”这我也不是没想到,我只是不愿大周末的还折腾工作的事儿。之所以找个九孔袋装上,是担心万一路上下起雨来把它淋湿了可咋办。
我把九孔袋贴着布袋的一侧,把挎包放进去,把大布袋的拉链拉严实。我并不直接把它塞进前车筐里,而是先把它的提手套在车把上,然后再放进车筐。这样就不必担心被飞车抢劫了。
我现在就需要这样——身心完全放松。
骑自行车在人行道上逆行五十米过了马路左转就可以靠右行驶了,到达路口时,灯刚好变红,我犹豫了一下,就右拐过马路了,我准备选那条不常走的路回家。
这条路挺好,可为什么平时上下班都不走呢?可能它略微比常走的那条路远了一点点。我每天上班都掐着点儿,以多快的速度赶完多远的路程,正好在八点五十九分到办公室连上Wifi打卡,我算得准准的。速度几乎达到上限,可用的时间是固定的,所以路程一点儿也不能多。
因为是熟路了,下班也理所当然地选它。今年因为新冠疫情原因,孩子学校整个学期都没开学,他被送回老家了。不然的话,我得赶回去接孩子呀,哪里还能够这般悠闲?
这条路的前三分之一还是在高楼林立之间,车道显得很窄,你没法骑慢。在一个大的十字路口,连跨两次马路之后,宽宽的自行车道远离了机动车道,右边紧挨着的是一个没有围栏的公园。我骑行的速度慢下来,偶尔有几辆电动车、摩托车超过去。
农历十三日,月亮近圆,比浑圆时更加妩媚。自从戴上近视镜,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的月亮了。她在我右前面一点钟方向,我不必转动脖子,只需稍抬眉毛就可以欣赏她了。天还亮着,她像一位提前三分钟来到讲台上的你暗恋的老师,自顾放好讲义站在那里,并不开口跟大家说话。越过前排几行同学的脑袋,你偷偷地看她。这三分钟的福利,撩起了你对她工作之外生活的臆想。
月亮在路旁树梢里时隐时现,公园里向日葵正开得灿烂。
前面有个姑娘慢悠悠地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刚才那份愉悦容不得他人打扰,我试图与她拉开距离。超过她去吧,身后有人会让我有种被催促的压力;跟在后面吧,可她实在太慢,我真是受不了了。要不我就停车,等她走远?前面不远处正好有个红绿灯,她赶在绿灯时过去了。
我太喜欢此时亮起的红灯了。
接着是一段更好的路,自行车道依然远离机动车道,右边依然傍着没有围墙的公园。
前面,目之所及没有一个行人,我就这么跟着月亮。
有时什么在我们中间遮挡了,但我知道她在那里,她也知道我这里。
总会再见。
有时她卡在高压塔塔身的某个格子里。
有时她又在几根高压线之间,像个全音符。
有些时刻在发生的当时,我就想用劲把它留在记忆里,以待年老时回放,于是人为地为它添加上各种美好。
伪装的沉醉,不时地被清醒打断。
我停下来,拉开布袋的拉链,拨开九孔文件袋,扭开挎包包盖上的按钮,摸出里面的手机,给此时的大月亮拍个照。
怎么这么小?
在手机里,刚刚一直陪伴着我的那盘大月亮,竟然还没有她下面的2x圆圈大。
鹿柴寨主,2020年7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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