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是我的一个阅读高峰期。
一是阅读量增加。
学校有一个图书馆,规模如何,我已经记不得了。老式的借书卡,手写的,你可以知道上一个读者是谁。高中的学习任务很重,也许是因为我的小学和初中都是放养式,现在一下这么严格,我有点受不了。对那时的我来说,阅读就是一种放松,精神上的放松。
我进入高中后,结识了很多学习好的的同学,而学习好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阅读。不少同学都有自己的藏书,我有点惊讶,因为在我印象中,书是比较贵的,属于奢侈品,那时可没有当当网,买书的人比较少。有一位女生,她爸爸是改革开放中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她家的客厅比我们的教室还要大。她有很多藏书,会带到学校给我们看。各个同学的爱好不一样,有的喜欢张爱玲,有的中意王朔,有的热衷于侦探,有的独爱莫言,那时可没预见到莫言会成为中国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同学们都很友好,会互相借阅。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同学,我才开阔了眼界。
二是阅读质量提高。
学校里的正统的图书馆,里面的图书都是根正苗红。我之前没有看过国外的小说,所以我首先就借阅那些国外的小说。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世界名著,我都是凭书名来借书的。像《飘》、《荆棘鸟》、《简爱》、《蝴蝶梦》等,光看书名就知道这是很好看的小说,而且看完之后,也确实是不负我望,真的很好看。另外还有一些,大名鼎鼎的,像《复活》、《安娜卡列尼娜》、《基督山伯爵》,我也借来看,但实际上我根本看不下去,尤其是列夫托尔斯泰的现实主义描写,我都是跳着看的,囫囵吞枣,看个大概罢了。但是有些小说我是从心里拒绝的,就是那些革命类的小说,像《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等等,多年之后,我看了这些小说,感到“哎呦,还不错呀”,才知道年轻时的自己是抱着多大的偏见,还好最后我没有错过。
另外还有茅盾文学奖系列的作品,还有当时流行的一些作家的作品。同时也读《聊斋志异》、《古文观止》、《封神演义》之类的。
高中的学习任务那么重,哪有时间来看课外书的呢。不想做的事,总是会找到借口。而想做的事,总是会找到时间。
一是上课时。一般讲新课时我是不敢大意的,唯有认真听讲。但是自习课时,我把目标书放在试卷或习题的下面,拿着一支笔,歪着头,做思考状。有的同学是把书放在大腿上,低着头看。反正各有各的锦囊妙计。主要目的是防止被班主任抓到。班主任穿着布鞋,走路极轻,行踪毫无规律可寻,总是会无声无息地飘到你的面前。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次我看得入神,放松了警惕,当场被逮个正着。我记得当时看的是漫画,《尼罗河女儿》,情节就是后来极流行的“穿越”。得知自己被盯上了,后面自然就消停了几天,也仅仅只是消停了几天。其他人被逮住的就更多了,有的连书也被没收了。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增加了阅读的刺激性,年轻的我们前赴后继、乐此不疲。
二是宿舍熄灯后。学校的管理严格,九点半准时熄灯,宿管员来检查,不能有声音,也不能有亮光。我就蒙在被子里,打个手电筒,一只手还要撑着头。要是把头伸出去看一看别的床铺,基本上每个被子里都透出微弱的光,大家都在忙呢。宿舍里安静却又忙碌,不时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窄窄的床铺,静谧的夜晚,我尽情享受着这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与空间。当然也付出了代价,眼睛近视了。
十六岁以后,我的学习习惯、思维方式都已基本成型,阅读对我的影响,主要是人生观、价值观方面的影响。
《平凡的世界》给予我震撼心灵的精神力量。那些淳朴真挚的平凡人物,让我看到了生活的真相,那些细致入微的心理描写,多次戳中泪点,我常常哭到不能自已。因为贫穷,我的生活充满辛酸。因为这本书,我羞涩敏感的内心世界注入了光明与希望,我又有了包容苦难、热爱生活的勇气。我庆幸是在十几岁的年纪看到了这本书,那是一个相信真善美、相信爱的年纪。我之后再没有重新读过,我不想重读,怕破坏了那份青春的感动。
而《围城》,让我成了一个智商崇拜者。作者将中国的知识分子刻画的入木三分,文中的每个句子都透出作者的机智与才华,满满的全是智商,我欢喜之极。现在的我,依然还是崇拜高智商的人,如果那人还有各种各样的怪癖,我就更喜欢了。
还有《红楼梦》。我买了一本盗版缩印本《红楼梦》,小小的文字排得密密麻麻,看得我眼睛生疼。原来,《红楼梦》不止是宝黛钗三个人的故事,还有那么多可爱的人物,几百年前的少男少女们,与现在的我们,情感世界差不多。我最爱的还是林黛玉,理解她、心疼她。我对《红楼梦》的爱一直延续到现在。现在我随便翻开哪一页,就可以看下去。随着年龄的增加,我对每个人物都有了更深的理解与宽容。我没有喜欢谁讨厌谁了,生活就是选择,各人选择了不同的生活道路,有的是主动选择,有的是不得已选择,但,那就是真实的生活。
还有《白鹿原》、《丰乳肥臀》,情节不记得了,但是当时读书的那种紧张的感觉还很清晰,像是在看禁书。后来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再看这两本书,完全是不同的感受了,在波澜壮阔的时代背景下,不同性格的人们,走出了迥异的人生轨迹,我被人物的命运深深吸引。还有简爱,“你以为我穷、低微、不漂亮,我就没有灵魂没有心吗?”简直就是我想说的话。
总体而言,高中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年,但阅读量大于以前十几年的总和。遗憾的是阅读的范围很窄,基本上都是小说类,虚构类,追求情节为主,历史与哲学,那时的我完全无感。
时光流逝,大部分读过的书,已经忘记了。但是这并没有什么遗憾,我知道,它们都留在我大脑的各个灰质细胞中。有时候,这些神经细胞的突触会与别的神经细胞碰在一起,瞬间就会产生电光火石。
当时上高中时,并没有怎么珍惜时光,也没有意识到身处的这所学校有多好。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很爱那所中学,爱那时的时光。那里集中了全市的优秀学生,高手如林,也聚集了全市优秀的老师,我的班主任就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才华横溢。我意识到以前的自己真的像是井底之蛙。以前我觉得学习毫不费力,轻轻松松就能名列前茅,但是到了这所重点高中,我全力以赴,也只是在班上第十名左右。我结识了好多思维敏捷、知识丰富的同学,他们有见识有理想,那意气风发的气质深深地吸引了我这个小镇姑娘。
到现在,我还是认为,好的学校对一个人的成长真的很重要。成长的过程中,周围的同学同伴对你的影响,远远大于父母、兄弟姐妹对你的影响。因为青春期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和父母真心交流,更有甚者,有的人会把父母当做假想敌。而朝夕相处的同学,一句无意的话、一件小事,也可能会改变你的一生。在一个学习氛围好的学校里,大家尊重知识,积极向上,大家的价值观近似,基本面一致,沟通交流无障碍,潜移默化的影响无处不在。我很羡慕那些有幸在普林斯顿、斯坦福等等世界一流的大学里读书的人,他们都有些什么样的同学。我现在自己有了孩子,我也尽力给孩子择好的学校。
高考结束后,我回到家,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我就只想躺在床上。醒着时迷迷糊糊,睡着时昏昏沉沉。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无尽的悲伤,任凭泪水流淌,顺着脸颊流进耳朵,我也不想拭去泪水。我流着眼泪睡去,又在哭泣中醒来。我心里明白:一个时代结束了。
9月,我走进了南京大学的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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