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鲁智深的故事从救放金翠莲、拳打镇关西开始。救金翠莲,自是表现了鲁智深的仗义侠气。细读原著,却也发现,书中有些情节,似乎在暗示:鲁达心中隐隐对金翠莲产生过某些情愫。
细节一:一见金翠莲,鲁智深怒气全消
与史进、李忠在渭州潘家酒楼吃酒,鲁达听隔壁有女子“哽哽咽咽啼哭”,很是“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
可一待店小二把金翠莲父女叫过来,鲁达却瞬间没了怒气。这是为何?因为眼前女人的相貌将他吸引住了。在鲁达眼中,金翠莲是这样的——
“蓬松云髻,插一枝青玉簪儿;袅娜纤腰,系六幅红罗裙子。素白旧衫笼雪体,淡黄软袜衬弓鞋。娥眉紧蹙,汪汪泪眼落珍珠;粉面低垂,细细香肌消玉雪。若非雨病云愁,定是怀忧积恨。大体还他肌骨好,不搽脂粉也风流。”
——鲁达把这女人看得好生仔细!从头面,到腰身,直至小脚;从眉眼,到肌肤,直至媚态。金翠莲是个“不搽脂粉也风流”的女人,“风流”二字说明,鲁达连这女子的媚态都看在眼里。
相信,从这时起,除了保护弱者的侠骨柔肠,鲁达对这女子已心生异样——一个男人见了媚态女子都会有的感觉。
《水浒传》对女性体态、相貌的描写,作者并非随意为之,而是均有匠心安排。同样是酒楼遇到不速而来的卖唱女,李逵在江州琵琶亭把人家给打了那次,就没有专门写那女子相貌,只就李逵眼里简单说,“只见一个女娘,年方二八,穿一身纱衣,来到跟前”。
比较李逵这次和鲁智深这次,见出作者不同的安排其实是有不同含义的:李逵眼里没女人,没性别;而鲁达不同,他是以一个正常男人的眼光看待眼前的金翠莲。
让我们再回到潘家酒楼。话说刚刚还怒气冲天的鲁达,一见金翠莲便柔情万分起来,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啼哭?”这样的转变,原因还不够明显吗?!
细节二:金翠莲声讨大老婆,鲁达却找郑屠算账
金翠莲向鲁达诉苦那段也有个细节需要注意:其实,她是愿意当郑屠小老婆的,不愤的只是大老婆将她赶出,随后郑屠借机向她父女俩讹诈钱财。
金翠莲原话是这样的,嫁给郑屠为妾后,“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
——最明显的是“不容完聚”四字,说明金翠莲还是愿意与郑屠”完聚“的,她恼怒的是大娘子从中作梗。
可鲁达好像没听懂这些,他把怨气全撒向郑屠。这是为何?当然,鲁达不屑与郑屠娘子这样的女流之辈计较是一个原因,但有没有可能是因他更不愿看到金翠莲这样一朵鲜花被郑屠那样的腌杂屠夫给弄到手了?
鲁达拳打镇关西时,声称有两个打人理由:一、“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镇关西?!”二、“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
这第二个理由,说的是“如何强骗了金翠莲”,明显是在怪罪郑屠不该把金翠莲骗娶到手,而不是怪罪他不该讹诈钱财。平心而论,在那个三妻四妾的年代,说起郑屠的罪过,骗娶自然不对,但真正算得上罪过的,却是先娶后抛,并讹诈钱财。
换句话说,鲁达给出的打人理由并不充分,他该在郑屠强行讹诈上做文章,而不该在”骗娶“上做文章。而这一偏差,恰恰说明,鲁达对眼前这个女人动了心思:这样的好女人,居然跟了郑屠这样的烂男人;而我堂堂提辖,至今单身……
细节三:鲁达真是不小心打死郑屠的吗?
“鲁提辖三拳打死镇关西”入过中学课本,大家都熟悉。
我们回想下,鲁达那三拳,第一拳打鼻子,“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第二拳打眼睛,“眼棱缝裂,乌珠迸出”;第三拳打太阳穴,“郑屠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弹不得”。
——鲁智深是个武官,最熟悉的就是自己拳头的威力。按说,打到第二拳,眼珠子都出来了,已足够惩罚郑屠,他却使出第三拳,打向足以致命的太阳穴。由此可见,鲁达有故意打死郑屠的嫌疑。什么样的愤怒才让他痛下杀手?并非只是替金翠莲讨说法那么简单吧?
个人怀疑,鲁达欲灭掉郑屠,是想让金翠莲彻底解放。因为只有如此,有些事情才可能发生。
细节四:为何金翠莲、鲁达先后都到雁门?
镇关西事件后,金家父女与鲁智深先后逃出渭州(一说是今陕西渭南,一说是甘肃平凉)。
金家父女原本欲回东京(今河南开封),因怕郑屠追来,转北到了代州雁门县(今山西代县)。蹊跷的是,鲁达随后竟也到了雁门县。
从地理方位看,渭州在西,东京在东,雁门在北,如果说金家父女离开渭州后,本该向东,为避祸故意向北到雁门还可理解,那鲁达也南辕北辙跑到雁门就不好理解了。因为他如果是为追寻金翠莲,该去金家父女原本要往的东京方向才对,而不该转而向北。
这有两个原因:一是巧合,鲁达真没想那么多,他是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再遇金老;二是鲁达一路打听跟踪,特意来寻金翠莲——从技术上说,第二点并没难度,堂堂鲁提辖能没这么点寻查、跟踪能力?
在这里,我更愿意相信是第二种原因,鲁达是刻意寻访跟踪金翠莲到了雁门县。试想,在举目无亲、无目的出逃的情况下,一路循金家父女而来,不正是一种心理常态吗?
细节五:鲁达得知金翠莲再嫁,表现异常
金老见到鲁达,热情地拉他到家中做客,并于路絮絮叨叨告知:金翠莲遇到了好人,给雁门县的赵员外当了小老婆,生活幸福……
鲁达听了这些,却沉默下来,往金家去的半里路上,他一声没吭。
再次见到金翠莲,书中又借鲁达之眼写她外貌,不过这次突出的却是“浓妆艳饰”“金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裁,轻笼瑞雪”。
这是随意写的吗?非也!这是在说,此时的金翠莲已不是那个可怜的卖唱女,而已成富贵人家的外宅,满身绫罗绸缎。
印证了金老关于金翠莲再嫁并得到幸福的话,鲁达继续沉默。待金翠莲拜罢,并说请“恩人上楼去请坐”时,鲁达才打破沉默说了这么一句:“不须生受,洒家便要去。”虽说此后鲁达被金老强硬留住,但“洒家便要去”这话,明显见出当时鲁达的异样甚至失望——这女子有了归宿,我来此没什么意义了。
细节五:赵员外“捉奸”并非闲笔
鲁达却不过金家父女热情,说走却没走,三人在楼上喝酒。突然,金翠莲新嫁的丈夫赵员外却带了三二十人赶来抓人,说听到有“甚么郎君子弟在楼上吃酒”。
这虽然是场误会,但书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捉奸”,又突兀又奇怪。想来,这绝非闲笔,至少是在说鲁达此时已处在”瓜田李下“的嫌疑中。
次日,赵员外又以“此处不稳便”为由,把鲁达请到他城外庄上。这其实也好理解:即便不是为躲避追捕,把个大男人留在自己小老婆处,谁也不放心,而且也不合适。
“捉奸”和“带离”这两处情节,作者是否在暗示什么?譬如,是否鲁达在金翠莲前的某些举止言行,已让赵员外心生怀疑甚至戒备?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细节六:赵员外劝鲁达出家,别有用心
此后,鲁达在赵员外庄上住下。五七日后,金老却来报信,说有人到邻居家打探,疑似与鲁达逃亡有关。于是,赵员外出主意,介绍鲁达到五台山为僧。
以金老对鲁达此前表现出的感激看,他来报信应该不是与赵员外串通做戏。但有专家分析,赵员外送鲁达出家一事却值得怀疑。因为以赵员外在当地的势力和财力,给鲁达找多个稳妥去处不是难事,但他偏偏要送鲁达出家,这说明他很可能发现了什么,或在担心什么。他是想通过此举彻底断绝鲁达与金翠莲间的瓜葛。
如果说赵员外对鲁达有戒备之心这一推论成立的话,那也可从反面证明,鲁达很可能曾表现出对金翠莲的异样。
说白了,就是鲁达对金翠莲有爱意,而这是赵员外不能接受的,于是欲送他出家断绝后患。
个人感觉,鲁智深、金翠莲故事中的以上六细节,确实很有可琢磨之处,至于以上分析、推论是否正确,那真不好说。写来与大家交流,欢迎指正。
备注:本文一些观点是受作家吴闲云“品水浒”文章启发所生。
(作者:飞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