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贽子正式出师那年刚满22岁,这个年纪已经比他的师兄们提早了很多。青贽子的师傅是当年江湖中名声最盛的大夫,其人医术精湛,且潇洒俊逸、颇有仙风道骨,时人不愿直呼其名,以医仙尊之。青贽子幼年颇为聪颖,因缘际会之下拜入医仙门下为徒。难得的是,青贽子不仅天资极高,且敏而好学,苦心钻研,博闻强记。更奇的是,他尤为擅长与各种动物的相处之道。师兄弟们养不活的山禽犬兽,放心交给他便是。进山采药,师兄弟们最怕遇上毒虫猛兽,他却不怕,只因他谙熟克制化解之道。在所有门徒之中,医仙最喜爱的两个徒弟,一个是在他仙逝后继承衣钵的二徒弟伍道子,另一个便是青贽子了。
伍道子为人行事与其师傅一脉相承,宅心仁厚,医术更是青出于蓝,久存悬壶之心,广布积善之缘,而独独不愿涉庙堂事,朝廷几次派人请他入主国医馆,他都避而不见。时人皆因其风骨高远以医圣尊之,可见一斑。而青贽子却不同,在他心中,能够成为那深藏于国都深宫中的国医馆中的一名御医,是对一名医者最大认可。不仅如此,国医馆的书库还藏有许多罕见的古籍医典,如若得以在那里研习,自己的医术必定还能再上层楼。因此,出师后不久,他便奉召入宫,顺利进入国医馆供职。
国医馆的医官们也有官阶等级之分,因着青贽子师出名门,即便如此年轻,但并未让他从末等医官做起,而是直接封了御医士,这已是难得的恩典。不过既然封了官职,他就需得用回他的原名林执中。林之中这个名字让他觉得亲切又陌生,而从青贽子到林大人,则让他觉得那个山水飘渺间求学问道的青年渐渐远去,展于面前的则是一个崭新的人生。
初入国医馆,林执中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开始。在这里他可以自由阅览国医库中的藏书,潜心钻研,也可以跟随老御医们出诊,在药性药理上更加精尽,假以时日,他认为以他的资质和才华一定会成为这里最权威的御医,彼时自己著书立说,名垂医史,也算造福世人。但时日长久,他发现宫中御医虽有各有所专,但更多时候只是因循守旧,并不善于变通之道,只言皇家贵胄,事关国运,必得慎之又慎,不可贪功冒进云云。他想不明白,治病开方却不能让病患尽快痊愈,这是什么道理?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他陷入了低谷。
这一夜,二皇子突发高热,满身红疹,林执中随同几位御医官一道深夜至二皇子的宫中看诊。为二皇子诊脉的并不是林执中,御医士虽可随诊,但还不能为皇子诊脉,需得是资历深厚的御医官才行。他只能拿到脉案和处方后,一边指导着药房太监抓药熬制,一边仔细读着脉案与处方。据同僚们讲,这位二皇子自幼体质孱弱多病,那么既然如此……林执中斟酌间已有了主张。他不可能不按处方抓药,但这处方如若做些调整,必定对二皇子的身体有益而无损,他内心踌躇了几分,也知道若去提出更改药方,那群老学究们大抵是不会听他的。但是为了二皇子病情尽快缓解,少受些病痛折磨,还是值得一争。想到这里,他还是去见了为二皇子的主诊的御医官。
“卑职不才,二皇子此次病势突然,眼下这方子虽然处处周全,但如若将这两味药材……”林执中伏低了姿态,拿着药方打算徐徐提出自己的建议,但抬眼间与老御医四目相对,只见那老御医面沉如水,根本没有要与他商议的意思。他耐下性子把话讲完,那老御医却对他的建议嗤之以鼻,只说他少不更事,医术嘛也未见得高超,只不过仗着师傅的名声,喜欢出奇讨巧罢了。林执中闻听此言,自是愤懑难当,自己一片赤诚,怎容的他人这样论断,便与老御医争辩了几句。却也巧了,国医馆的主事御医孙国忠正从门前经过。此前老御医们对林执中的事事出头,常常对他们指手画脚已颇有微词,孙国忠有惜才之心,并未因此加以苛责。不过此时他竟在国医馆公然与前辈争执,也太桀骜了些,孙国忠心生不悦,觉得林执中没有珍惜他的宽容和庇护,于是罚了他的俸禄,还停了他的随诊,只派他做些誊抄案牍以及为宫人们诊治的工作。
自此,林执中日渐消沉,他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也不知道前路该如何走下去。每日只是默默誊抄那些留档的脉案和处方,偶尔去给各宫生病的宫人看诊,仅此而已,甚是唏嘘。直到这一日,翠薇堂遣了人来。(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