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的姥姥

作者: 微微一笑Vivian | 来源:发表于2016-12-16 08:44 被阅读356次

    妈妈生在一个人口众多经济贫困的家庭,全家13口人只有姥爷一个人领工资,姥姥是童养媳,小时就来到这个家。

    对妈妈的妈妈的印象,从小学二年级开始,那一年,我转学到姥姥家对门的中心小学上学,好像童年的记忆复活在那一年,之前我只记得奶奶家元宵节的兔子灯。


    镇中心小学的老师每天都到姥姥家买水,那是60岁的姥姥姥爷的营生。晚上6点是买水的人最多的时候,这时姥爷在炉子旁看着,炉子有4口,一口备用的大锅在一旁,差不多1米宽,路子中间有一个进料口。炉子每个直径20公分,用木盖盖上,大约一炉可以装4瓶水。旁边4-5个人,每个人拎着平均4个水瓶(书面语称为暖壶),那个梳长头发的小学老师看上去瘦瘦弱弱,竟一次可以双手拎8个!

    到下午5点的时候,姥姥开始催了,大家伙的用水时间总是一样的。慢慢就会聚齐一屋子人,二十个平方的地方渐渐站不下了。脸上爆着青筋的姥爷不发一言,看着火苗总是窜不上来,姥爷会喊上一声:让开,从大锅旁边的竹框里铲上一堆锯末,掀开进料口的铁环,瞅着那炉膛子,瞅准了哪里不旺就把锯末洒在那里,时不时会从那小小的圆圆的炉子口窜出点火苗,如果是姥姥在看火候,这时会一抹拉脸,下来一看:呀,眉毛(烧)没了~等一会,火星燃起,窜在空中几缕,炉子里的水咕咚咕咚冒泡,把炉子顶上的木盖都津湿了,这时人群会开始往前蠕动,希望可以一次把水瓶管满带走,离开这热气腾腾的地方。

    一水瓶热水1分钱,大一点的2分钱,那时硬币不常见,都是毛票儿,黄色的,一毛一毛的,然后换成一块的,一块一块的多了,就会用纸卷成硬币筒,代表10元、20元、50元,一封封,藏在大衣柜下面的抽屉里。

    大衣柜是暗色的枣红,房子是木制的,抬头看能看见房梁,后来大姨弄来了白纸把屋顶给糊成了白色。

    偶尔我也想逞个能,看看水烧好了没有,往那炉子旁一站,装模作样的瞅瞅火势,思忖着是否要加一铲子锯末,姥爷就会虎着脸说,烫,边上去!(偶尔是舅舅看着火势,看见我凑上去就会喊我的全名,用一副你这个小孩怎么不懂事的口气让我下来),我怏怏的往旁边的大水缸旁一立。

    偶尔趁大人不在的时候,我会往里面倒上一铲子,拿起火棍装模作样的拨两下,炉膛里的火烧得蔓延(红色金色燃尽成黑色),再小心翼翼的把洒在炉口旁的锯末给扫到炉膛子里去,扫的时候不注意,没盖盖子的水面上就会晕开去几点锯末,心里那叫一个悔呀,这要是被姥姥姥爷发现了可怎么办?

    水里有锯末,小孩子的愧疚害怕你懂的。

    过一阵子,姥姥和姥爷就会盘算,靠山墙(屋子堆锯末的一面)的锯末快要烧完了,要去进些,现在价钱涨了,再进一车大概能烧1个月,这次进的锯末有点潮,下次不能要这样的了。

    然后在某个晚上,门大敞着,门槛也被去掉,姥姥和姥爷招呼着拖拉机把锯末送进来,那时候姥姥家门口的路是鹅卵石铺的(老人们常说是79年那次大水以后重铺的路面,方言:大水即洪水),姥姥家的屋子是黄黑色的泥土地,拖拉机突突突突出去的时候,会留下长长的白色的锯末印,姥姥会拿着扫帚把锯末收集到一起,再顺手把锯末倒进炉膛子里,火苗猛地一窜。

    晚上8点以后买水的人渐次少了,偶尔来一个,姥姥去舀水,常常是左手握着手中长长的漏勺,右手抄起白铁水瓢的木头把子,从身旁滚烫的炉子里舀起一瓢水,慢慢地倒进去,水经过白纱布的过滤,终于从漏勺中全数下去,纱布中间会结最后一滴水珠,然后再一瓢再一瓢,大约小水瓶需要3勺左右,当然姥爷只需要2勺半,哪怕姥爷的手开始抖了,也是坚持2勺半。

    有一天,买水的人特别多,正是炎夏,屋里更热,大人都很着急,姥姥在掌勺,望着后面不断涌上来的买水人,姥爷在旁边催,在框里铲上一铲子锯末倒下去半天不见火上来,姥姥说别加了别加了,照了(方言:照了就是够了),掌勺的姥爷不愿意了,还要加,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旁边的买水的人就开始劝,甭(bai 四声,方言)吵了甭(同)吵了。。。。。。姥爷隔着人群已经眼红脖子粗了,青筋突突的,只见这时快那时慢,姥姥姥爷已经扭打在一起,姥爷不敌,被姥姥按在锯末框里,好在框里锯末不多还柔软。据后来回忆说,是姥姥先动的手,姥爷只是在旁边嘟嘟囔囔(ma ma lie lie),大意是烧水当然得听我的啦,姥姥却在气头上,一个没忍住就奔向姥爷打了过去,中间还要挣脱那些劝架人的手,不知道怎么回事,姥爷就翻到框里去了。


    小学四年级以后和爸爸妈妈团聚了,下午放学以后,我总会去姥姥家蹭饭吃,姥姥总是抱着歉意说,家里没什么好吃的(她指的是鱼肉之类),有时鸡蛋炒饭,有时咸菜炒饭,那米粒硬硬的,一粒一粒,日光下看上去是透明的。站在小街中间,脚下是整齐的石条路,望着忙碌的姥姥,那饭,特别香。

    2004年实习完毕,和姥姥聊天,坐在院子里的栀子花旁,姥姥说:自己的孩子自己都教育不好,扔给学校就教育好啦……

    姥姥不识字,道理说的好。

    回忆起小镇的老街,十五的晚上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弯弯曲曲的路。

    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掖着温柔。

    姥姥,妈妈的妈妈。

    ps:看完倪萍的《姥姥语录》,想起年迈的姥姥,故作此篇。

    2015年10月23日星期五

    2016年12月15日星期五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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