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周一,像是三万六千天中极其普通的一天。
我醒来。
窗外的柳条冒着麦子黄似的嫩芽,整整齐齐地长在两侧。春雨偷偷地在夜里落下,此刻也仅余下将尽未尽的滩涂。天色濛濛的,如童话里烛光渲染过的情境……终是耳边响起狂风的舞曲,打破了我一切美好的感受,那不过是从冬夜里幸存下来的一股残念,飘零在春色的人间。
我不禁陷入一段童年的回忆。
那时画面的主色调也是淡淡的黄色,水汽冲天,像极了放了很久的水墨画又被一杯水打湿。
那时,我总是很乐观,和朋友们整日混迹在一起,一面又被学习牵扯着,于是不敢尽兴。和朋友们玩耍至下午五点,便要准时回家。我记得那时的天空,泛黄且多云,你总要在意下一刻是否会是瓢泼大雨,不禁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可你又是如此期待一场大雨,最好把整个身体都淋湿,那会儿大家早已躲进各家的暖屋,街上已经没人,整片天下都成了你一个人的画板。你唱歌,蹦跳,欢欢喜喜,总之没人搅扰,那将是多么欢快的画面!可惜雨终究没有下,或许下了阵雨人却未知,你放肆的计划还是落空。天空清明了些,人们再次开始走出家门,忙碌起手上的工作,多是些恼人的工种,杂音噪音接连升起,这个世界又被他们夺回了手中。
彼时应该落寞,但小个头应该尚未懂得,他还是依旧开心,他总是有自己的快乐。
忽然间,目光尽头出现了一位长者的身影,腆着肚子,穿着干净的衣服,步子很短。我不用看清脸也知道那是谁,属于孩子天生的第六感。我的姥爷,下班归来。
“回哪去?”他总是话没说完就笑起来,笑成了他如同眨眼一样的本能,甚至有时被姥姥骂上一通,他更是会一边笑,一边流泪,模样委屈,很让人心疼。
“往家去!”
“上我们家呗?”
我扭扭捏捏摇了摇头,因为那会儿还不太会拒绝。
“我们家有糖疙瘩,走吧!”
并不是出于糖块的诱惑,而是姥爷已经拉住我的手往他家走了,我很乖地由他牵着,走路便只是走路。
姥姥家是平房,里面有灶台和土炕,我有大半的童年时光都在炕上消遣度过,耍牌、下棋、看电视、睡午觉……呵,哪样不是现在的奢侈品呢?外加上南边有个院子,里面种着几棵树,两棵核桃树,一棵山楂树,一棵柿子树,还有墙角的一棵樱桃树。它们在夏天便是阔叶绿荫,在秋天便是果熟坠地,在冬天便是白雪盖头,而今春天,却纷纷是枯木迎春。我的眼睛装载着小院的四季,同样还有小院的每种情绪。
摆上圆桌,我和姥姥姥爷一起吃晚饭,都是新菜,爱吃的菜,自然是来自姥姥的溺爱。扒饭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沙子打在密织布上的沙拉拉的声响,紧接着便是猝不及防的大雨,寒气顺着墙壁爬上窗户,在玻璃的边缘形成一阵白霜,月台上放着的铁盆、水缸等物,开始了只属于他们的交响音乐。我看着,不觉入迷……
吃过饭,姥爷来到屋外的檐下观雨,姥姥坐在炕头上缝补,我跪在窗台边,在结霜的窗户上画画。没过多久,密集的雨声迅速减弱,如同漫天的黄色一样不堪。院子里冷气四溢,泥土成汤,谁知一声狗吠突然传来,像是表达胜利的呐喊似的。
“鱼安,过来!”
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迅速爬下炕沿,穿上鞋子,又被姥姥急急套上外套。正当我穿出房门那一刻,我看到了沐浴在红色夕阳下的一个背影,背着手伫立在门前。院子里百物红透,泛着莹莹光彩,天空的浓云已消散而去,唯独三两道如人眉毛一般的云彩依旧挂在西山上。红色的夕阳已经半入山下,但透过云彩缝隙,它依旧为我奉献了一场绝美的风景。
正是值得感慨之时。
“春天来啦。”姥爷得意地说,就像春天只告诉了他一人似的。
我笑,不知为何。
时至今日,我或许早已无感于季节的更替,纵是物去人非,或许亦无力伤悲。我们终究会走向这样一条“长大”的道路,它让你的心愈发坚硬,足以抵挡一切风雨,但也坚硬到再也无法感受春天。
窗外的黄色天空渐渐也要消散了,狂风将息,就要露出一片晴空。而我的梦也即将散去,全然落作几个没血没肉的文字,如何痛快说出一句:“已是春然。”
我想——
我仍在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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