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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大汽修的胖子是下黑来的。开着辆白色的雪佛兰,测试定位倾角。他穿着红黑相间的工作套装,折皱、油渍斑斑。上衣敞开,不系一颗扣子。有意为之,如果正儿八经地穿戴齐整,肚子前像兜着一只滚圆的皮球。找个气针,注气。一条龙,跨下交叉运球,骗过后卫;又一个旋身三百六十度,晃过前锋;腾跃,鹞子翻身,穿过中锋,来个迅捷飘逸的低位勾手三步篮,直捣黄龙,空心落网,有闪电侠韦德当年的神勇,技惊四座,满堂喝彩。天知地知我知,撤去梯子,也是痴人说梦,睁着眼说瞎话。扬长避短,胖子二十五六岁,适龄,在身体的所有部位,有无限肿胀的能量。
四个轱辘定好卡具,摁动大检的绿钮,胖子的车在吱呀声中徐徐举升。孔武有力的霍霍后拽前推,使车入位。我坐在驾驶室内,挂上空档,放下手刹,专注,镇住心神,盯把看着测试仪两端方头内的红点。向左旋一圈半,四点全红,嘀嘀双响;再向右旋一圈半,又是四点皆红,嘀嘀两响;最后打正方向盘,叮当,干脆,大类顿悟的梵音,就一声,齐活。灭火,固好十字锁架,从车里蹦下来。车内的狼籍,在我的脑袋里光谱成像,并没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脚板与地面的共震中甩脱。恰好,小美打暖意如春的接待室里芳步迈出。小巧玲珑的人前一立,傲娇的眉眼投处,胖子就寻到了迎上去的时机,这在才刚进屋到喘匀乎那几口气,就已透着玻璃墙撒摸了不下一巡。
小美开颜,展出笑意,说,唉呀,有日子没来了。投桃,胖子说,可不咋的,最近小忙。小美说,忙着搞对象吧。胖子说,知音呢!还是你了解我,接着,嘿嘿了两声。说完,问霍霍,倾角差不?霍霍呜噜了几句,说不到正点。别跟我磨叽轴距倾角,你说啥是啥,我不懂,就说咋整得了。胖子不耐烦,又说,尚呢?小美说,休息,上医院了。胖子说,咋,隔离了?小美说,不是,他脚麻。胖子说,中风了吧!我接过话,说,让你整的,半身不遂了。大家一噱。
胖子的蒜鼻头夺目,眼大,但亏欠些光芒,可这些外饰并不影响它的功能,闻到了,还是捕捉到了蓝塑料凳上那袋板粟,糖炒,小贩们统一口径,它来自迁西。胖子说,这还有好吃的,谁买的。我说,不用问,吃就完了。胖子说,那就不假咕了。说着,一粒一粒剥开,把果仁儿投进嘴里。面颊的腮肉凹凸忽扇,像蛙鼓起喉囊,胀成风箱。咀嚼,发散出粟子的香味,也会口干,胖子就顺带脚吃了一颗展架板上的沙糖桔。
胖子还没说完,兴奋,话就像痘痘,挤着往出冒。问厨师呢?在楼上,小美答。两人一问一搭的距离只有两步半,棚顶的九盏LED灯雪亮。我缕了缕,店里的人都让他问了个遍。大弟站在定位机扫描仪横臂的下面,木讷的气色依旧,跳出三界,说啥话都当耳旁风。大弟长着一张俊脸,十九,学气还没脱净。谁知道,大弟的昵称是啥时候传诵开的。也没行诸纸笔,大弟,幸许还叫大帝?大弟玩起王者很疯,完全沉浸式,身临其境。最近,眼角常挂笑痕,小美的玩话,一鳞半爪地获知,那是微信的飞鸿传书里,跟时空错位的对象侬侬地腻歪风情。
霍霍插不上嘴,场合话风都不对夹。这对一个善鼓唇舌,见隙扎针的人,就如退潮后一条搁浅的鱼,扭动着躯身,凸鼓着双眼,可那张嘴却被施了封印的魔法,塞在瓶子里,扭上盖儿,急头白脸地发不出音,外挣的脸蛋子就憋屈成了鹅肝色。
胖子近了小美一步,瞅着小美,说,嗯,我发现,你越长越漂亮了!话出口,位置所限,无法确认小美脸上的表情。直视胖子的正脸,自然流畅,没有过度的渲染,真诚,好像发自肺腔与腑腔的共鸣。小美身躯有点抖动,顿了一下,说,你嘴抺蜜了,甜卜唆的。胖子说,真的,不说假话。小美说,去你的。脚足作势要飞踹过去。胖子罔顾,又说,晚上看电影去呀?一如之前的轻描淡写。小美说,跟谁去?胖子说,咱俩去呗!小美说,我可不去,没闲工夫。嗓音尖细上挑,高了八度。胖子说,大晚上有啥可干的?看看电影,多美。小美说,现在没啥好电影。胖子摸索裤兜,掏出手机,手指点划着显示屏,说,我查查。你看,万达,新上线的《扬名立万》。小美摇摇头、嘟嘟着小嘴,说,这片子都没听过,肯定没多大意思。胖子尬了脸,词穷,一下子,用刀斩断了溪流,搜肠刮肚,不知如何作答。瓷着、吹糠拨皮的凉晒,就干乎乎的五脊六兽。放屁赶当当,该着我粉墨登场。
我说、还是故作深沉,恨不得把每个字掰开,一个一个,用清水洗涮,擦拭干净,再镀上一层金属质地的油漆,色泽独一无二。
说:去看一场《假如爱有天意》才正好。
一道霞光洞破云雾,穹苍乍开了口子,仿佛进入天堂电影院,空落落的放映厅只有我,形单影只。世像在幕布上闪烁、鲜活、丰盈,一切尽在眼前重现,一场电影,也许就是要过的一生。
一辆摇摇晃晃的牛车,从草木繁盛的田间,慢悠悠地走入命运的门户。沧海月明,蓝田日暖,时光隧道里又添加了一抺投影。每一种命运都可用一颗流星来演示,只是这颗流星短暂驻足过的故事,每当娓娓道来,会让我们随着举手投足的跫音而动容。双眼已看不到曾经走来的模样,只有耳际还能如丝如缕听到把心揉碎的哭泣!绊倒在地,无助地想使身体恢复如初,已是枉然。那条凝固纯真、缔结永爱的项链,贴在胸前,四季冷暖,成了记忆闪回中唯一珍留的物件。
胖子马上接话,神色昂扬,博儿搂上的油光亮彩增辉。说,这电影,听这名就应该不赖,谁演的?我缄默不语,打野狐禅。笑笑,心里话:嗨,小子,孙艺珍,我心里的女神咋能轻易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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