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白姑娘可还记得本督？”
曹离被她这突然的出现吓了一愣，随即见她这般神色便知她应是恢复了记忆，笑着调问了一句。阿澄，不，应该说是白玉儿，她细长的眸轻微眯了眯，掌心向下轻转，薄白之色柔利可见：“钟万谷与江步月，在哪儿？”
“他们啊。白姑娘觉得呢？”
“曹离……我不想与你计较你现在在做什么。但如果你敢动他们两个，我一定杀你。”
“我当然不敢动。只是我不动，别人也会动，白姑娘你心里最在意的人除了他们两个，是不是还有位姓许的公子？”
白玉儿听到这话，微有不解但随即想起了什么，转身跃下亭子眨眼间已无人影，高君见她离开，微松了口气。
“她这会儿没时间跟我们纠缠。”
雷电交加，雨势更大，她运功在屋脊上如影般穿梭，两年前也是这样，也是大雨，也是他们两人生死不明，如今两年过去了，她不想刚记起他们，就看到的是他们的尸体。这不可以，绝不可以。
正这般想着，一阵诡异的笛音突然自远处传来，在这风雨肆虐的夜中如幽灵一样，似有若无，白玉儿仔细稍寻了下那笛音的位置，转了方向直奔而去。
西华街。
江步月将钟万谷从抱起到街边的一处屋檐下，她的脸惨白如纸，一头黑发凌乱湿缕泥血尽沾，整个人如同一条被被剐鳞剖肠过的鱼儿，再不复生息活力。玉儿失踪后，她在镇上依旧经营着那家宣纸店，却再没去过香书楼唱戏，那楼主为了揽客还来请过她几次，刚开始她还假意推脱，后来索性直接推出门不理。她每隔几天就拎着酒来碎云楼，喝醉了就到处找玉儿，常半夜闹得整个楼里不得安宁。
楼里的人向江步月抱怨，可他从来不阻拦，似乎看着她发泄，自己的内心也能好受一些。这两年，若不是有她相陪，日子怕是会更难过。
江步月唤了数声也不见她有半点回应，血水从她身上婉延流了一地，如同人的生命，越来越浅。颤着手按上她的腕数刻，他轻摇了摇她的头，轻声唤道：“阿谷……”
可怀里的人已冰冷无息。
街中，一墨绿衣衫的男子正在与霍风云交手，刚才不是他及时出手，怕是江步月也要命丧当场，不是别人，正是玉色伏羲棠的雪镜。他以巧化力，功运如涛，虽是应对自如却也险象环生，霍风云武功路数极其诡异毒辣，招招皆以取命为目的，且步法颇玄，似是踏着某种阵法，稍不留神即中一招，幸好玉色伏羲棠的武功与其招徒的理念不同，稳若泰若般的大气磅礴，这般周旋了片刻后两人各受了些微伤却也并无胜败分。
江步月探过她的脉搏，依旧不死心，拦腰将人抱起欲回飞鱼山庄，柳安安医术高超，说不定还有回转之机。但刚走了两步，就见身侧白影一闪，白玉儿已站在他面前。
雨，不停。
白玉儿落地看到他怀里惨无人状的钟万谷的那一瞬，突然觉得心中一空，雨，这才落在了她的身上，凉凉的，又有点痛。
“玉……”
“怎么回事？”
咽了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绪，白玉儿脱了自己的外衫盖在她身上，又将她沾在脸上的湿发挽到耳后，素白指随即染红，血。两年不见，她还是一样，冲动、任性、却也潇洒直率。
“阿谷，你安静的时候真让人心慌……”
伸手按上钟万谷的腕，她在发抖，那细细的腕很凉，没有人气。
“应是许公子失智误伤。我们现在去找柳姑娘，她医术超绝……”
医术超绝？
白玉儿的脑子从刚开始崩得发疼，到现在嗡嗡作响，终于在他说到“医术超绝”四个字时稍稍恢复了些冷静。看了眼街中仍旧与雪镜缠战的霍风云，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错身走过，“瑶山南谷中人，医术更胜柳安安。”
这几个字，几乎是她咬着牙崩出来的。话落人已如箭般窜入战上，掌中白薄之力分开正战的两人，随后直攻霍风云而去。雪镜见她出手，略显讶异，正要相助时却听她道：“这个人，我自己来。”
霍风云并没有意识到对手已换，在他眼中，现在所有出现的人都是仇敌，都是那张令他厌恶至极的脸，白玉儿记得许登云，记得自己在云鼎天宫时的日子，记得这两年来与他的相知玩笑，也记得曾说过永远不会弃他的承诺。
但此时，她除了记得这些，更记得那个与自己相伴二十年如今却被打得像烂泥一样的姐妹，无法有什么隐情，什么原因，都不可原谅。
森森冷气如寒冬初上，白玉儿化漫天雨滴为已用，汲雨水成冰鞭为势，一鞭抽下，霍风云侧身躲过，满地冰碴顿时四处崩裂，一地凄凉。
雷电闪过，印在她决绝冷然的脸上，霍风云突然怔住了，口中似问似唤着，“阿澄？”
这一唤，夹了众多情绪，往日的信任孺慕，痛苦挣扎，以及委屈不愿皆在其中，白玉儿出掌的手忍不住一慢，而就在此时，远处笛声又起，霍风云脸色顿变，伸手扯起她伸到面前的手腕，另一只手直取她颈间而去。
那抹不甘的痛苦瞬间变成了将到得逞的阴狞奸诈，白玉儿一惊过后，顺着他的力气猛然欺近，手屈成肘，身体微侧击在了他的胸前，但未料这一击过后，他竟像毫无所觉般不松不退，反而趁着白玉儿这一侧身伸手就欲以臂整个将她整个圈在怀里，若是得逞，以他之力这一扼之下，颈骨断裂必死无疑。
白玉儿以掌格开他伸来的臂，反手转身，整个人如鱼般从他怀里滑出，随即以掌撑地，双脚直踢他胸前而去，快、且灵活，霍风云不防她竟还能脱出，胸前已中了两脚，先是肘先是脚，他就算神智不在可身体却是受不住，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
雪镜站在后方观战，但见他或战或停似是受到什么指引，再听雨声中时不时传来的笛音，他微向江步月点了点头，抽身离去，得解决了这笛音的控制。
就在雪镜刚离开不久，笛音突急，霍风云一个急停后转身就消失在了夜色雨幕中，白玉儿本想追，但想了想还是住了脚。
那个方向，是飞鱼山庄。
“玉儿？”
白玉儿几步走回来，看到他怀里的钟万谷，眼眶发酸，“无论是谁，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飞鱼山庄，乱成一团。
炎霆手下有近百名杀手，一入庄便开始四散屠戮，目的明确，那就是让飞鱼山庄在江湖上消失，鬼族人手不多，但个个都是高手，柳安安一对一都无法取胜，只能由护卫层层守着，眼看血流首断残声四起，她既感心痛又无力。幸好庄中尚有林辨风等人镇守，再加上夏儒言与净天冥，净天邪在附近，听到动静赶了过来帮忙，这屠杀之路尚缓了半缓。
净天冥数掌交错拦杀了两名鬼族中人后，转向大堂而去，见到林辨风后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净华主，外面怎么样？”
“打。”
净天冥仍旧是半边面具遮着，听到他问话后仍旧只崩了一个字。
“是，是在打，那净世天华的死士可有胜算？”
“无”。
无？？
林辨风不解，净天邪见状从旁站出拱手行了一礼，“净世中的死士皆受邪音所制，已经全不受控。”
“竟是如此。”
“嗯。”
“之前玉色伏羲棠送来消息言吸功杀手或欲对柳侄女不利，却未料竟与鬼族有关，更没想到他们会有这般大的动作。”
“嗯。”
“听闻古津豫帆夏帆使也来了？”
“是。”
“古津豫帆厚德载物，心怀天下，所作所为皆为江湖安稳，实是令林某钦佩。”
若是旁人，此时定会答个“林盟主扶天卫道，心系苍生同样令人钦佩”之类的话，可惜这对面的人是净天冥，于是林辨风又得到了一个“嗯”。
另一边，伏冬月在庄外看得心急，可想起曲幽斋交代的话，又不敢随意插手，玉色伏羲棠一向少问江湖，若是打破了这条观念，怕是以后就难安静了。所以虽是要查鬼族，但却只让雪镜出手，不许他露面。
雨滴如注，杀声震天。
就在两方相杀不停之时，一人晃晃悠悠的随着笛音从庄门口进来了，出手即杀数人，甚至连鬼族的一名杀手也未能逃过，夏儒言刚制服数名杀手，见其出手狠辣，抽出腰后的黑扇欲阻，却是扇掌相交一瞬，认出了他。
这一瞬间，霍风云掌变成爪，一捋一扯再回掌，力灌千钧，夏儒言只听右肩“咔嚓”一声响，痛意顿袭之下他左掌为攻，万罡为力，硬是从霍风云的爪中脱了身。
雨，缓缓小了些。
但几乎人人都湿了一身，这雨停不停已无意义。
阴邪的眉，陌生的脸，还有出手间狠辣利落的招式，都让夏儒言有些不确定，他按着肩“咔嚓”一声将脱臼的骨头按了回去，“许公子？”
霍风云仰头喃声道：“柳温明是我杀的。你们，今日也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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