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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橙黄橘绿时

正是橙黄橘绿时

作者: 开花的树木 | 来源:发表于2019-11-11 22:00 被阅读0次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又是橙黄橘绿时。

    这个季节,家乡的山乡村野,处处披红着黄,柑橘飘香。各种柚子、橘子、橙子、柑子次第亮相,大街小巷,沿途叫卖。

    柚子是我的至爱。尤其是前几年引进、我家也有几棵的,由我爹尝试嫁接成功的沙田柚,气味芬芳,软糯清甜。

    橘子我却已经有好些年不去尝试。

    难忘外公当年的大蜜桔。

    按照湘西土家族的传统,我们叫外公“大嘎嘎”,外婆“小嘎嘎”。童年的印象中,外公外婆也从来不曾叫桔子或是橘子,总是一口一个“蜜桔”地叫着。

    记忆里外公亲手培植、用心料理的蜜桔都是要在树上长到红透熟透才会小心翼翼地剪下来,一个一个擦拭得干干净净、闪闪发光再放在火塘屋里留着给孩子们吃,或是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码放在仓房的谷堆里,等待来年开春售出或是自家人食用。

    现在市场上出售的橘子多数都是果农趁果子青、硬的时候就剪了下来以便运输、存放。二者味道上的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儿时吃的蜜桔,都是老大一个个的,一个人一顿吃不完。我永远是和表兄弟,或是和小姨舅舅分吃一个。肥肥厚厚的桔瓣,像天边的月牙儿,像从岩泊渡镇前往外公家要乘坐的小小渡船。拿到手的不过三五瓣,却有满满一把。我会把橘瓤软软的皮慢慢撕开,露出一粒一粒的橘肉,一口咬下去,满嘴生津!两三口干掉一瓣,扔掉桔瓤,又撕开一瓣……外公说桔瓤外面丝丝缕缕的白色筋络是中药,吃下去有好处,我也不去理他。

    我出生在过去叫做蒋家坪乡,今天叫做新城区的地方,却因为种种原因,在外婆所在的岩泊渡镇岩市村度过了我的孩提时代。

    外公外婆共生育了十个孩子,养大成人并且至今健在九个,五女四男。其中两个大学生,初中高中文化水平各占几许,我不清楚。估计最低文化程度就是我妈:小学四年级。这在当时那个年代,是奇迹。

    但是当时的我并不懂得这许多。

    我只知道外公就是那个每天三顿在饭桌上吹胡子瞪眼睛说我不端起饭碗,趴在桌子上吃饭的姿势是“一个人趴一方啊?碗也端不起!桌四儿?!”的人。

    说实话,到今天为止我也不知道桌四儿是指什么,为什么成为骂人的词儿。而且那厚重的粗瓷碗,加上外婆盛给我的满满的一碗饭,又重又烫,我是真的端不起。

    而外婆,就是那个极其温柔、做饭好吃、能包好几种形状的好吃的粽子、会绣花、能拿树叶梗子编蝈蝈笼子,闲了会戴上老花眼镜儿拿本书一字一句地念“他说(不念shuō,念shuē)”的人。

    儿时无知的我,吃到想吃的、合口味的饭菜会发出类似小猪崽的惬意的哼哼,甚至是唱起小曲儿。这时候往往是外公发出怒吼:“吃饭也扎不住你的嘴!”要是正好发现我又掉了饭粒或者是被这雷鸣般的震响吓得滚下一个两个饭团,那就再来一句低空震响的“遭雷打啊!”

    记得有一次吃炖扁豆。是拿什么炖的我浑不记得了。我尽记得我一直努力地在里面找炖好的、掉出来的扁豆粒。那种软软的、沙沙的味道,真好吃。小姨问我要找什么,她帮我夹。我摇摇头,因为我说不上来扁豆的名字。一阵翻腾后,外公火了:“找什么?择眼睛珠子?!”我恍然大悟:呃,这个乌亮乌亮的、圆圆的东西也叫眼睛珠子?我立马欢快地跟小姨说:“我就要择这个眼睛珠子!”

    ……

    据说后来好长时间,只要问我想吃什么我都会说我想吃眼睛珠子。

    那时的农村,煮饭都用柴火土灶。老大的锅,早上煮一大锅饭,用甑蒸熟了,够吃一整天。早上吃过了,剩下的用料箕(一种竹制器具)盛着。中午和晚上炒热了吃,称为“炒现饭”。天气热了中午和晚上就直接吃冷饭。但是夏天热得厉害的时候饭放不到晚上,会馊掉。那时候就煮早上和中午两顿的饭,晚上吃面条或者汤果儿(青蛙跳水)。不知道为什么,我挑食厉害,不吃面条不吃汤果儿。虽然这些都是外婆亲手和面亲手擀制,全家人都吃得特别香,我也不吃。外婆会在擀完面条或者挑完汤果儿后刮干净盆里的面剂子给我做个面饼子贴在煮面条或者汤果儿的锅沿上“汽”熟。他们吃着喝着的时候,我就啃我的面饼子,喝点面汤。

    那时候外公五十出头,能挑两百来斤,正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头锅面条是他的。他端着一个盛着作料的,木头做的、能供我洗脸的水瓢,拿着一双自己削制的长长的筷子,一筷子下去就是满满一瓢!我正在灶台边扯着外婆的衣服转悠,都看呆了。外公嘿嘿一笑,拿过一个粗瓷大碗,又是一筷子下去,往碗里一放,碗也满了。再看他的水瓢里,似乎也并不见减少。外公把粗瓷碗往堂屋里的桌子上一墩,喊我:“妹妹!出来七(吃)面!”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那么大一碗,我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呀?那么大的声音,要我在他旁边吃面,我怎么办哪?还是小姨最懂我,她牵着我来到大门口,摆好椅子和小板凳,先把面碗放在椅子上,再让我坐在凳子上,又交待我:“别哭了,等下又‘打雷的’!”

    我挑两根放三根地假装吃面,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公呼噜呼噜吃面的动静——回头看是绝计不敢的。一听得扑通扑通的脚步声又往厨房去了,我就悄悄地把面条往地上扔。渐渐地,外面场地上散养的鸡发现了此地的“盛宴”,慢慢地聚拢来吃地上的面条了。我暗暗窃喜,不停地把面条往地上、往鸡群中间抛……

    这场欢乐一般不会持续很久。要么以外公突然而至的狮子吼“遭雷打呀”结束;要么以鸡群不满足于我的投喂,飞起啄食我碗里、手上、衣服上的面条,吓得我哇哇大哭,引出外公的狮子吼“遭雷打呀”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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