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最近系统推送给小林的短视频内容大都是关于辞职创业摆地摊之类的，小林看了不禁有些心痒痒，想着别人随随便便也能成功，说不定自己也行。
当然啦，辞职去创业风险太大，小林承担不起，趁着轮休或是下班得空去低成本摆摊还是可以尝试的。于是小林风风火火地网购了一批彩色蝴蝶气球。她考察过了，最近这个蝴蝶气球在社交软件上热度很高，销量火爆，而现下这个小城还没人卖，说不定是个商机。
那几天，小林每天眼巴巴地等物流更新，掰着手指算快递到达的日子，盼望着那天早点到来，开始实施自己的摆摊赚钱计划。
等快递的日子也没有闲着，会去人流量大的公园踩点，看看最近摆摊的小贩都在卖些什么。
踩点的第一天，小林热切的心就凉了半截。广场上循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地气球小贩手里，可不就拿着小林还没收到货的蝴蝶气球嘛～
彩色渐变，粉红色，纯白色……一眼望过去，不下五六种颜色。阿林顿时就慌了，这可怎么办，她选购的那些气球，颜色没有人家的齐全，又比人家慢一步兜售，可想而知，竞争压力非常之大。
二
终于等到快递派送通知，小林一下班就飞也似地奔向菜鸟驿站，拿到快递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平时撕包装袋都费劲的人，那天徒手拆掉了三个快递。
然而老天像是故意要刁难小林似的，当小林兴高采烈地给蝴蝶气球打好空气，鼓鼓囊囊的状态却维持不到几分钟，蝴蝶气球漏气了。小林当下就有点恼火，立马联系卖家，卖家态度很诚恳，当即承诺给坏掉的气球退款。阿林见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把每个颜色的蝴蝶气球都拿出来一个做充气测试，发现只有紫色气球漏气，于是再度联系卖家，反馈了这个情况，得到了紫色气球的全部退款。
中间测试的时候，小林一度想要放弃了，干脆申请退货退款算了，蝴蝶气球都已经开始在广场售卖了，自己没有任何优势了，更何况现在买回来的气球质量还不过关。
小林正在心里盘算之时，一旁的婆婆拿了一个紫色的蝴蝶气球，给小林还只有3岁的女儿穿戴上，小朋友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穿戴式气球，兴奋地手舞足蹈。等小林回过神的时候，就瞧见自己的女儿笑容满面地背着蝴蝶气球满屋子飞跑。
许是女儿快乐的面容过于灿烂惹眼，小林决定还是去广场碰碰运气，毕竟小城里的小孩数量还是很可观的。
三
万事开头难。
小林左手拎着五六个充好气的气球，右手牵着蹦蹦跳跳穿戴着蝴蝶气球的女儿，肩上还挎着一个大号的帆布袋，里面塞满了需要打气的蝴蝶气球。乍看之下，有点艰难讨生活的错觉。
因为公园离家里并不远，步行过去只要10分钟左右，而且路上行人很多，说不定半路就能卖掉一些。抱着这种想法，小林一路上都还算镇定，直到在路上碰到一个和女儿差不多大，也穿戴着蝴蝶气球的女孩，小林感觉有些绝望了。
彼时才刚过七点，已经有从公园陆陆续续回来的人，那个背着彩色蝴蝶气球的女孩就夹在人群里，牵着她小手的是一个穿着都比较精致的阿姨。小林跟那阿姨对视了一下，阿姨面露浅浅的笑容，说了一句:“这里也有卖蝴蝶气球啊！”
这里也卖蝴蝶气球，小林听到那个“也”字，内心里最后的一点镇定也没有了，她恨不得立马转身回家，可是女儿依然手舞足蹈，对去广场玩很是期待，小林没有法子，硬着头皮往前走。
一路上小林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是颗粒无收，然后在广场上尴尬地站到人群散去。像是一场还没开始的战斗，突然被裁判提前宣布结束了一样。小林很不甘心。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那，两个学生向小林问了蝴蝶气球的价格。小林脱口而出8块，学生窃窃私语了一下，然后就走了。虽然没有交易成功，但是小林似乎看到了希望。只要有人来询问，就说明还有机会。
而关于定价是否高昂的问题，她没有去深思，一个蝴蝶气球的成本是3块2，只要不低于这个价格，在合理范围内挣点小钱，应该还是可以的。
熟料走到广场，看见扎堆来来往往的人群，小林又犯了难。她实在张不开口去叫卖，虽然一路上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还是觉得自己社恐不好意思向路人搭讪。就连开始问价格的学生也是她们主动开口的，小林只是回答了人家的疑问。光是想着摆摊挣钱，竟然忘了自己不会销售这一回事。小林只能默默沿着广场边缘一直向前走，直到在聚集着一堆卖气球小贩的公园入口处停下了脚步。
小林仔细观察了一下，大多数气球小贩都是卖的氢气球，她们基本上就是在固定的地方站立不动，看到有小孩经过才会弯下腰，讨好似地询问要不要买气球。还有个别举着绑有七彩炫光灯的气球的小贩，她们来来回回地在阶梯口徘徊兜售。和小林一样拎着蝴蝶气球的人也有好几个，在广场上来回走动，像是在寻找有交易倾向的客户。
果然还是选错了品，小林不由得在心里这样想，可是没有退路了。小林拎着蝴蝶气球也学着别人一样在原地徘徊，因为觉得很尴尬，小林时不时的掏出手机看时间。而女儿在抵达广场的那一刻，就撒丫子飞奔出去玩耍了，婆婆怕小林摆摊顾不上孩子，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广场，现如今，也跟着孩子消失在人群里了。
一开始小林的计划就是想通过女儿穿戴蝴蝶气球给自己带来客源的，所以才会带着孩子一起出来摆摊，可是广场上卖气球的人那么多，小林一下子就气馁了，对女儿能不能给自己带来帮助已经不抱希望了。
出人意料的是，不抱希望的事情竟然成了真。一个年轻妈妈带着一个小孩在旁边休息的时候，小孩被小林女儿背着的紫色蝴蝶吸引住了，频频往小林这边走。小林瞧见小孩子的动作，想着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就鼓起勇气上前兜售。果不其然，年轻妈妈问了价格就开始砍价了，小林当下已经不抱赚钱的希望了，只希望赶紧把这些烫手山芋甩出去，保住成本就行。于是小林也没怎么坚持，按年轻妈妈给的价格，成功交易。
小林以为这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毕竟到广场不到10分钟左右，就成功卖出去了一个，那保本还是有希望的。
结果，站在公园入口一个小时，小林只卖出了那一个气球。
四
鉴于第一次失败的摆摊经历，小林第二次去广场摆摊的时候，就多做了一些准备。
首先用作图软件制作了一张写有蝴蝶气球价格的图片，然后把平板的显示调成永不熄灭，这样就有了一个移动的价目表，让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价格，不至于多费唇舌去讲价了。其次，小林这次选择了在周末的下午去摆摊，比起工作日的夜间，人流量更大，交易的机会更多。
依然还是让孩子穿着蝴蝶气球，再由婆婆领着孩子到处溜达，小林自己则找了一个太阳晒得到的地方，边晒太阳，边支楞起自己的小摊。
三月初的太阳还不算毒辣，小林晒了好一会，只觉全身暖洋洋舒服的很。她先是把价目表搁在脚边，然后整理好蝴蝶气球，依次堆叠放在膝盖上。之后就开始环顾四周。左边目前是空的，右边不远处是个风筝摊位，摊主是一对夫妇，妻子好像怀孕了，肚子的部位微微凸起，大概是不方便蹲坐，一直举着几个风筝站在那里。丈夫则坐在砖石上，组装新的风筝。正前方因为是公园入口，早就挤满了各种摊贩。卖气球的，卖风筝的，卖泡泡水的，凡事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基本都有在售。斜前方的角落里还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支起了烤肠摊，摊位边围满了人，生意相当火爆。
看着大家三五成群围绕在一起，小林莫名觉得异常孤独，尤其是目睹着旁边卖风筝的恩爱夫妻，越发觉得自己形单影只有点可怜。
尤其是婆婆领着女儿过来，还带来一个客户的时候，小林整颗心都是凉的，并没有因为卖出去两个气球而感到开心。因为婆婆为了这桩交易，谎称和小林是同乡，还因为报的价格和小林标识的价格不一致，还偷偷把小林的平板藏进了帆布袋里。小林在那一连串语言动作里，对婆婆失望至极。不管婆婆是出于什么考虑，光是为了促成一笔十块钱的交开始发麻易就把自己儿媳妇说成是同乡，这也太卑劣了。
刚还暖洋洋的太阳，仿佛一下子变得灼热起来。小林想收摊了，她觉得有些丢人。人家大大方方的靠自己摆摊做生意，她却要靠孩子和婆婆的谎言去交易。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小林的臀部因为长时间坐在砖石上都开始酸痛了，然而收款记录还停留在一开始由婆婆的谎言所带来的收入上。
小林不甘心地又朝四下里张望，看是不是卖蝴蝶气球的小贩又增加了，结果小贩没看到，看到一批城管正悠闲地踱步往入口这来。小林下意识地就把平板收进了帆布包，把气球的绳索都拽在手里，随时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骚动，卖风筝的、卖泡泡水的，依然岿立不动，大家各自忙着眼前的事，对城管的出现好像习以为常。
城管也没有拿着大喇叭让小贩撤退，只是装模作样的劝告了部分摊位，首当其冲的就是烤肠摊位，其次是正前方占了大块地盘摆玩具的商贩，最后又叮嘱了一遍小林旁边那对卖风筝的夫妻，让他们把风筝稍稍收起来一点，别太占道了。
许是都是有经验的老手了，大家有条不紊地按照城管的指示操作着。烤肠摊默默退场了，卖玩具的老人把摊位收到最小，卖风筝的夫妻也把多余的风筝收进黑色塑料袋里，只留一些拿在手里晃悠叫卖。城管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去往别处了，小林这下才放下心来。
斜对面卖泡泡水的箱子已经空了一大半，小林这边才只卖出去一个（婆婆卖出去的那两个，小林打算忽略不计）。是穿着Jk的少女主动买走的，她挑了一个纯白色的蝴蝶气球来搭配自己的着装，估计是要和朋友去公园里拍照。
小林看着西斜的日光，算了一下今天摆摊的收入，连20元都不到。哎，又是失败的一天。
五
如今，那一堆蝴蝶气球还摆在家里的空床上，大多数的气球还是鼓鼓囊囊的，只有女儿背过的那个紫色蝴蝶气球已经漏完气，呈一张皱皱巴巴地塑料纸一样瘫在那里。
阿林放弃摆摊了，倒不是因为她选的摆摊项目不挣钱，又或者自己太内向社恐之类的，是婆婆的态度让她寒了心。
那天从广场出来，孩子一直哭闹，发脾气不想回家，小林想着公园下面一点就有面包店，就想带孩子去面包店买点吃的，但是气球鼓鼓囊囊的，实在不好拿进人家面包店。再说了，那个面包店小林去过很多次，过道又窄又摆满了商品，气球磕到哪里破了也就算了，把人家商品碰倒了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于是小林就托婆婆拿一下气球，她牵着孩子去了面包店。
然而采购回来的时候，小林发现婆婆只拿着手机站立在地下通道的出口，气球不见了。
小林第一反应是:不会吧？难不成就买面包的功夫，婆婆把那些个蝴蝶气球都卖完了？要是这样，下次就直接在地下通道的出口卖气球了！
但是心里隐隐有些觉得不是这样，小林便开口问了句，“妈，气球呢？”
婆婆侧身指了指了身后栏杆和通道出口隔离出来的一个小角落，气球赫然全部堆放在那里，那一瞬间，小林好像明白了什么。
并不是因为怕人家觉得是一家人就会把价格压很低所以谎称小林是同乡，婆婆只是单纯觉得摆摊很丢脸吧！过地下通道去面包店，来回不到10分钟，五六个蝴蝶气球能有多重呢？宁肯扔到角落的地上沾灰也不想拿在手里，还要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像是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在卖气球一样。
明明在家里还支持小林副业摆个小摊的，还热烈讨论蝴蝶气球应该定什么价，去哪里卖之类的，出了门却换了一个态度。
小林不是很理解，摆摊怎么就丢脸了呢？她都放下社恐自卑，勇敢尝试去做销售了，虽然结果不理想，但好歹前进了一小步。可是婆婆呢？那些被随意搁置在角落里的，真的只是气球吗？还有小林支离破碎的自尊。
为了避免吵架，小林终究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言，默默捡起地上的气球，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屑，做了放弃摆摊的决定。
亏了就亏了吧，就当是给女儿买了一堆华而不实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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