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阶段的我学习仍然非常优秀,我的语文和美术特别出色,拥有众多崇拜者。
初二的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给我写信,说特别喜欢我的作文和绘画,希望和我“进一步”交往。我想了想,给她写了回信,婉转地拒绝了她,还给他画了一张很好的画。我把信递给他的时候,说了自己的意思,她含着泪走开了……
我不喜欢这个女孩,我喜欢班里的另一个女孩。她有一头很自然的短发,圆脸,爱笑,常穿素淡的衣服。每当接近他的时候,我都感觉浑身舒服,看什么都顺眼。我平时不爱说话,但一跟她交流话就多起来。放学的时候,我们有一段路是共同走的,但到了岔路口我们就要分别,我总要在路口张望一段时间,直到她的背影走远了,我才继续走路。有一次,我正在张望的时候,她竟然回过头来,我顿时觉得非常尴尬,但是她却笑了,笑得那么舒心、那么甜美……我始终没有向他表白,我怕破坏了我们之间的那份美好和默契。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我们大院里的一切也有了新的认识,我支持父母分家单过。就像我出生的时候全中国的农民都“包产到户”一样,那样我们的经济条件会得到大大的改善。
还没等到父母向爷爷提出申请,爷爷却去世了。他因脑出血离世,血块压迫了语言中枢,所以他的“话”没人能听懂。但是临终前他呼唤小女儿(我的老姑)的名字,大家都听清楚了。
大家不知道他对大院里的子孙有什么期许和愿望,也不知道他的财产状况。
爷爷享受了一场高规格的葬礼:村里最有威望的老人出来主持,请来了镇上最有本事的阴阳先生,最专业的吹鼓手负责奏乐,最精壮的小伙子负责移棺。棺材考究、灵幡飞舞、全族男女老少披麻戴孝。
就在大院门口,搭起了灵棚,接受人们的吊唁。供销社的人代表领导送来了花圈、抚恤金并和叔叔们一一握手;许多老头子由人搀扶着在灵前拜祭之后走了;爷爷生前接济或帮助过的人也来了,腋下夹着厚厚的纸钱,说是让老爷子多拿些钱上路;爷爷勾引的那个寡妇也派儿子来上香;除老姑外,其余三个姑姑一齐回来,刚到村口就哭得晕死过去……
爷爷的牌友和酒友一个都没来。
父亲专门提前去他母亲的墓地,把他的母亲、我的亲奶奶的骨殖拣出来,放在一个小匣子里,准备和后奶奶、爷爷合葬在一起。
那天特别冷,早晨下了一层清雪。父亲只穿了大衣,没戴帽子,表情木然地坐在三轮车上,出发了。
回来的时候,父亲的外耳廓已经冻得耷拉下来,但胸前仍紧紧抱着奶奶的骨殖。他的心里一定像翻滚着波浪的大海,彻骨的悲楚浸透他的整个身心,胜过恸哭千倍万倍。
他说,奶奶腐朽的棺木绕满芦根,这是子孙后代繁荣昌盛的预兆。
爷爷出殡了,随着主持的一声令下,棺木被缓缓抬起。丧盆摔下,哀乐奏起,唱歌一样的哭声飘飞起来。
四周是人山人海的围观者,他们发出由衷的赞叹:“好啊,好啊,老徐没白活呀……”看着人们破烂的衣衫、菜色的脸,我简直怀疑这是来自外星球的奇谈怪论。
一路上,全族的男子都要多次赶在抬棺人的前面磕头,以此感谢他们的辛苦付出。按规矩,他们不能换人、不许换肩膀、棺材不许落地。
女眷跟在后面只负责哭,不许停。唱歌一样的哭声伴随始终。
到墓地的时候,阴阳先生先杀了一只鸡,把鸡血沿墓地洒一圈儿。接下来调准罗盘,指挥棺材入穴,两位奶奶的骨殖也一起放进去。然后,订棺盖,填土。之后女眷中爆发出天崩地裂的哭声,全体族人开始下跪、磕头。
那场盛大的葬礼至今仍是村民津津乐道的话题,可是在我看来就是一场“闹剧”,没有人是真正悲哀的,都是“演”给别人看的,用父亲的话说就是“挡挡活人眼”而已。或许,死,也真的不需要悲伤,花开花落,听之由之。可花落了明年可以再开,而人呢?
一个“王朝”覆灭了,它的“臣子”们将要开启全新的、未知的生活。谁会是幸福的,谁又是坎坷的;谁都不知道,谁都难预测。尤其是我家的未来,真的虚无而又缥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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