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

无名小镇上，青瓦街巷中，一个出身卑微的小男孩在路上走着，他约莫十来岁，像是下学了吧。他的发型是小平头，平平整整，裹的小脑袋方方正正的，有棱有角。那是当地极普通的发型，无论老少，只要是男的，一律平头。小孩儿路上戈登着很自在，因为普通，所以从容，因为自然，所以悠然。

慢慢初中了，小男孩儿升学了，他看到校园内各种新奇的发型，毛头，寸头，爆炸头，飞机头。他的眼花了，只是盯着别人的头型看。

夏天到了，女孩子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露出洁白而圆润的小腿，小男孩不由自主的乱看，用手挡着假装没看，从指间缝里看。那么多可爱的女孩子，他都喜欢，就像百花园里百花艳，反而不知道该去欣赏哪一朵了。

那些班里的小混混一个个的都有了对象了，他们整天谈情说爱的，让小男孩儿心乱。他看到他们什么都不多，就是发型张扬凌乱。或长十多公分，或红黄白发，个性的很。

小男孩去整了个寸头，有点毛毛楞楞的样子。他去找喜欢的女孩去玩耍，女孩不理。他回家途中大哭。越看他的头发越普通，就越想整个新奇来。

他回家拿了个剪刀，把头发两鬓各剪了两道，形成对称，额头凌厉，尖锥明显。到学校后，鹰眼班主任狠狠批斗，让他回家思过。

坏人做一点好事就回头是岸，浪子回头金不换。好人做一点坏事就原形毕露，平日种种皆虚伪。

家里大人让他剃了，他不。

喜欢的女孩儿依旧对他爱答不理，他有些沮丧。他看见那些退学的小混混的发型与摩托车上的女人，他知道了。

他留长头发，等十多公分的时候，他跑到城里烫了下头，又染上红黄的颜色，他忽然就觉得世界忽然是自己的了，见什么都是兴高采烈的。

他再去见那个女孩儿，她还是那副冷冷的模样。他离开了，再也不来了。

我用尽心力去讨你欢心，而你依旧冰凉带刺，那我只有扭头就走，万马不回。

等过两年，多年来抚养他的母亲病故，只剩他一人了。他忙完丧事，闲转小镇，发现那小女孩已经身体发胖，粗黄的麻花辫，满脸的黄疙瘩，身后还藏着俩孩子，孩子他爹是当初那个头发搞得最疯张的小混混头，她满脸憨笑，尽量掩饰悔意与身上的伤痕。

剃度出家，青灯木鱼。

他下山打水，看见河中自己的影子，光头通透，弧形正好。一只鱼儿上来吻破水面，也破了他的影子。水面荡漾开来，越来越远。

又是一个春去秋来，他的头发长出来了，方丈让剃发，他不剃。

等头发差不多长了，他离开了，让那位老理发匠给他剪了个平头，沿着那条经常走的小巷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