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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执浩:同质化时代里的异质写作

张执浩:同质化时代里的异质写作

作者: 程文敏 | 来源:发表于2017-08-31 23:09 被阅读1068次

同质化时代里的异质写作

著名诗人、《汉诗》执行主编  张执浩

(现场记录整理,未经本人审核)

左為张执浩老師

东北二人转,广场舞等,全球化时代对人们生活的侵蚀。(起兴,跟不上节奏。)

过于便捷的媒体传播改变了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写作者要清醒地面对所处的时代,个体与群体面临的生存困境。(将自身放至历史洪流中思索。)

专业编辑看稿会出现的问题:

互联网时代最大可能的发挥个人才华,如果是金子绝不会被埋没。比如余秀华,特别像海子那样的天才——(如果有互联网,他应该不会求死)。最早推荐余秀华的是我和刘年。很多人在质疑余秀华的诗歌及其本人是好还是不好,她是一种文化现象,很难从纯粹诗歌的角度来谈论她,必须将其置身于时代背景、大众审美趣味来考量。走红对于诗人到底好不好?杜甫是典型的不走红,直到宋代才被拎出来。(杜甫活着的时候多么苦逼,整个就是跟在李白、孟浩然、王维身后默默点赞、转发的屌丝,但他坚持一輩子,鼓捣出了“诗史”!)应该说,余秀华有一定抗拒时代庸众的能力。之前有“梨花体”,赵丽华走红事件之后,我曾经见过她,真是很不错的诗人。同学们,当一个人滔滔不绝讲述自我,往往是精神出问题了,整个人不真实了。又譬如“羊羔体”,车延高老师都有点扛不住了,在长沙跟我打一个小时电话,当然他仍然牛逼大,扛住了挺过来了。总之,写作者相对沉寂,应该是好事。(所以嘛,年轻人你焦虑啥呢,写作就要革自己的命,而革命者永远年轻!)

今年是中国新诗出现一百年。为什么有的人只要求诗歌回到格律诗?而不要求写小说、散文的用古文写呢?中国是诗教的国度。自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开始才提高了小说地位。(以至于现在小说好像成了文学正统的王冠。)

诗歌一定是在诗人心平气和的情况下,对过往情感的追忆,小说是对过往事件的重现。前者通过语言塑造诗人自身形象,后者通过叙述描画他人形象,二者皆可照亮现世与生活。(干货来也,这段话应该体悟一年。)

词语未抵达处就是黑暗之地。不写,不想才是黑暗的,写作是对记忆的反抗。必须通过写作来重拾记忆,诗歌是一种情怀,初心消失了,你奋斗的意义何存?写爱情诗就是探讨为什么爱,为何相爱相杀?人之为人的根本在哪里?(听懂这段话的人,文学的段位肯定不会低。)

畅销小说的难度系数对我国作家是个挑战。《廊桥遗梦》《泰坦尼克号》,多么感人,多么惊心动魄!中国小说家、电影把爱情普遍写(拍)得很猥琐,不过呢——写通奸很在行,这是个问题啊!

下面举实例,不是说这些诗歌有多么好,而是可以拿来解剖:

谈骁《追土豆》,我像一个土豆终生惯性地滚动着。与童年生活有关,又不至于此。现实经验和人生情感相融合。“不费力气的生活没有,费尽力气的生活算什么?”(这首歌被改编成民谣,课堂上放出来了,每个人都听得很入神,原文、歌谣请自觉百度脑补。)

从太行山返回,我写了一段话,写作者不是真理在握的,一定是犹疑的,不确定性的,应该是,可能是。造物主能给予,也能拿去。上了我这个年纪,你明明想到什么,却又想不起来。我写了对健忘的反抗。

写作是否能够唤醒自己情感的功能?

如何在同质化时代写出异质化感觉。写得看上去很圆满,但找不到自己特色。(不仅写的人沮丧,看的人也很崩溃。)

诗歌是一种声音,一定是由词语、节奏、语音和语速构成的。写作语气是按照自己的呼吸和节奏来写作的。如音乐定调。诗歌也有音高。比如说:祖国、人民、国家等宏大词语,中国诗人不会处理,而俄罗斯、以色列诗人写来却能感动人。词语自有情感的力量,与我们的教育、血液也许没有关系,真正的问题在于,作为诗人的你与词语没有产生摩擦。

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词语,与词语发生水乳交融的关系。从自己的定调,第一个词开始,诗歌就是说话,好像就是说话一样。用日常生活的词汇,说出你最想说的话,也许是最遥远的距离。(诗歌也是说人话,可是,让自己不那么蹩脚,真的不容易!)

写作姿势问题。你准备动笔了,你拉开架势一字千钧,你想要流芳百世……诗歌不是装模作样写出来的,她是自然流淌出来的。

我写过两首诗《娥眉豆》《花蝴蝶》,写出意境,一种游戏,这种不可模仿。有的好诗具有模仿性。(如果向度娘搜不到原文,请买张老师诗集查阅。)

发表一次不容易,一定要以最佳姿态出场。写作、发表就是献丑,要给别人看,你同时也要看别人的。平常心非常重要!

作为编辑,常见的诗人问题:你的语言没有带来新鲜感,你的情感也是相似的、廉价的,你总是在诗意中寻找诗意。(请注意,前方高能,阅读门槛陡升。)

诗意不是诗歌,诗意是诗歌产生的情境,而小说也可以具有诗意。诗歌就是一种确认,是用词语发现和指认,要尽可能的准确、细致,因为汉语有很多模糊的地方。因为古人的诗歌而使得月亮、鲜花产生诗意,不要在前人树立诗意的地方去附和,要在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中发现并确立诗意、写出好的诗歌,这才是文学给予人以活下去的希望,而不是沉陷绝望状态。(写出好作品,就是让自己扮演一次上帝,拯救和救赎自我。)

“看见——说出”,不与看不见的事物为敌,不与看不见的人玩,而要和我熟悉的生活、所能触摸到带着自己体温的词语为伍。如《墙边草》。“墙边草活在它去年死去的地方/和去年一样,那几缕绿/和去年一样,我蹲下来/查看墙缝,又站起来往前走/墙边草原地踏步/在光秃秃的角落强颜欢笑/和去年一样/它不会长得太高/也不会长得太久/如果太辛苦,它就去死/等来生再试试”

对日常生活要有强烈的好奇心。写诗是对趣味的发现,而不是对意义的寻找。(你只是个诗人,你能思考个什么鬼?你能拼得过孔子、老子,黑格尔、康德、叔本华吗?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人生不是为意义而活,而是为趣味而活。寻找文学本身的趣味性,要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混沌。写作者笔下的人物不在于看破红尘,而是要敢于投身火热的生活,要在熙来攘往的名利场中提炼、萃取、升华。不要对生活有洁癖,不可对词汇有洁癖,词语是无辜的。如写性爱,美好还是丑陋的?要在抽象中,混沌中,找到美好的事物,写出好诗。

写作耐心不够的问题。把自己当一个望天收的农民,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不要指望出现很大的奇迹。每一个词语,你都要反复琢磨。最好的诗歌是一字不易的!2003年,我在川西大香格里拉旅行,“我真的愿意做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父亲”,咏叹调的现代诗,这首诗是我的,现在一个字都改不动了。

《高原上的野花》(张执浩)

我愿意为任何人生养如此众多的小美女

我愿意将我的祖国搬迁到

这里,在这里,我愿意

做一个永不愤世嫉俗的人

像那条来历不明的小溪

我愿意终日涕泪横流,以此表达

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做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多读几遍,越读越觉得好。以诗歌为生命追求,从最俗之处入手,几达最脱俗之境。)

写作要在无数的沙子中淘金,败笔为生,败笔求生。淘金的动作本身就具有价值。

文学的根本使命在于处理各种关系,借助文学处理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生活、人与自然的关系。

言说的边界就是一片模糊和混沌。有没有汪伦?如果李白不写呢?小说中无中生有的人物会参与我们的生活。比如于连、贾宝玉。

主观世界、客观世界,还有文学艺术中的“世界三”,一直与我们共生共长,通过艺术作品呈现的。最好的诗歌是有声音、有画面的,让事物栩栩如生的,音画交响的。

诗歌本质上一定是抒情的,树立情感人物形象。“小兵”写诗,即便出版了,四个字:不过如此。人工智能只是词汇组合,用最好的词语来排列组合,乍一看是那么回事,细一看不咋地。

每个人都有成为别人的欲望,揣摩别人的心理。小说家会死掉,小说不会消亡。

没有被创造和指认出来的诗歌,急需我们去创造和指认。过往经验通过语言转化为诗歌。(面对众神之殿,不要绝望,不要焦虑,写出作品来才是王道。)

第一,最大限度呈现自我。第二,找到我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写出与别人的分歧。那个自我格局小一点,都不要紧。写作不是逃避生活的掩体,而是与自我并肩前行,写作是通向自我自由的路。

最后,我推荐三本书:

《新五人诗选:臧棣、张执浩、陈先发、雷平阳、余怒》,五个人代表五个方向,都有大批拥趸。

《神的家里全是人》40个一线诗人,不是最主流、相对民间。

《跟诗人回家》。(来吧,等着我,来这片白桦林!与诗歌谈恋爱。)

记录人:程文敏

注:括号内乃是眉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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