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百年前的中国。
山河破碎,国散家亡。
爱国志士以身许国,儿女情长含泪割舍。
身付山河,心付卿。

常常想着,那个年代,多少人说着“自有青山埋忠骨”而后慷慨就义。
然,人没死前,此话自然豪迈洒脱,人死后,却只余寸寸悲凉意。

那个年代,多少贵族公子,明明可以鲜衣怒马风流一生,却义无反顾的投身革命,背着败类之名,做着大义之事。
家里长辈都是大清朝的遗老遗少,整日里想着复辟,他却背道而驰,所以他在家人眼里是忤逆的儿子,忠孝皆抛的败类。

哪个年代,又存在着多少个傅侗文。
沈奚不解:“钱比命还重要吗?”
“对,”他笑,“比命重要。”
这里有他前半生殚精竭虑,积攒的产业,不能丢,丢了就是狼拔獠牙,鹰折双翼。更何况还有更丰厚的家产。
这笔钱落在大哥手里,买的是杀革命党的枪;在他手里,买的就是制衡军阀的炮。
他最后说:“救国需要钱,有钱才能养军队、买枪。北洋军有自己的土地,有土地就有根基,盘剥百姓就有钱。想要革命下去,钱十分重要。”
哪怕背着商人卖国求利,逆子叛家夺财的骂名,哪怕前路未已,生死未明,也要坚定不移的做下去,只因天光乍破时的最初信念“办实业,师夷长技以制夷”。

那个年代,又有着多少段孟和呢。
“我很怕自己在上海的事让家里知道,他们还以为我仍旧在国外深造,”段孟和无奈一笑,“所以才会骗了你们,对不起,沈小姐。”
“你回国没有告诉家人?”
“归国五年,从未归家,”他说,“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因为走上了与家族背道而驰的路,便抛弃从前声色犬马的公子生活,悄然回国,为这个苟延残喘的国家注入一丝新鲜力量。

那个年代,又有着多少的杨笃生。
哪怕满腹经纶,哪怕技术超群,却因着革命失败,看不到前路,无以报国,便走了绝路,以身殉国。

记得那句“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记得那句“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毕竟,这救国救民的梦,凡夫俗子有,贵家公子也有。

民国的爱情,尚留着中国人特有的婉约含蓄,却又混着西方的大胆鲜活,意外的勾人。
“三哥这个人——”他停顿在那里,又笑说,“不算很好,也不会太坏。你姑且试一试。”
书内如此,书外亦如是。

余读《与妻书》时,尚年幼,感受不到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爱而不得,却对开头念念不忘,品咂再三,唇齿留香。
意映卿卿如晤。
我的爱妻意映,见字如面,多甜。
周总理与邓颖超战火纷飞中的数度书信。
纸短情长,还吻你万千。
你的来信太过官方,竟不说想我。

从沈奚说出“山河无恙”四个字,我便知这两人是灵魂伴侣,命中注定。
因为懂得,所以执手。
有人说,我们这一生,遇到性,遇到爱,都不算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央央与三哥便是如此,同样的执念,同样的大义。
一个放不下家国梦,一个舍不掉救人心。
过去她就觉得,如果一个女人求得的是平安幸福,那她跟了一心报国的男人,是委屈的,委屈了自己。可如果大家都求得是强国安邦,就无所谓委屈和牺牲,两人是一个目的,同一个志向,那就无所谓牺牲和委屈,都在尽自己的力,去在做这件事。
同床共枕,交的是情。生死同命,交的才是心。

念念不忘三哥,不只是为他的家国大义,他的个人魅力,亦是香远益清。
金玉华筵,他走过上千遭,浮花浪蕊,更是遇到不计其数。
那双眼,亮时是月下湖面,水光潋滟,暗时又是深山落雨,山色空蒙。
却独独,将一个女孩子,看进了心里。
求爱时,如此温柔。
“以后跟着三哥,好不好?”
哄女孩时,如此温柔。
“你这样子哭,三哥心脏受不住的。”
分手时,如此温柔。
他握上她的手背,说:“三哥尊重你的决定,你我缘薄,到这里算是善始善终。过去做得不尽你意的地方,这里说句抱歉。”
好友不忿,他耐心劝慰。
他笑一笑,说:“你我都是留过洋的人,你应该最理解我。我们这群人,走路时,势必要让女孩子走在前头,出门也要为女孩子披上衣裳,呵护照顾,礼让女子是本分……谈恋爱,要先问人家愿不愿意,而分手,当然也要听人家的主意,勉强不得。”
民国大多还不许女人抛头露面,他却坚定支持。
“我倒喜欢看女孩子的背影。”
只因父兄为着私欲告密忠良,他便为其守孝三年,从此后代随其姓氏。
“当年我为你父亲带孝三年,从那时起我便是沈家人。”
人人都说傅老三看戏成痴,却不知,他最爱的戏文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阕。”
他的一生,便如这简短的三十二个字:
一见成欢,地老天昏。
因缘际会,入舍沈门。
几多生死,青山仍在。
山河无恙,百年永偕。

书里还有一个细节触到了我心底的柔软,那是别人问央央,三哥于她,是什么。
沈奚怎么答的呢。
“是家,他是我的家。我是个孤儿,一个家人都没有,他是我最亲的人。”
我想,此心安处是吾乡,亦不外如是。
也许,故事不够轰轰烈烈,情意不及潺潺动人。
但,因着恰到好处的戏文,诗文,夹杂的外文,这个娓娓道来的故事,却意外的温润似水,透着独一无二的民国气象。
愈是不露声色,愈是令人深刻。
我以为男主是轰轰烈烈做大事的人,可,他走维新的路,维新失败,他支持革命,袁世凯登基称帝,忙活半辈子,好似全在瞎折腾。到最后盼着巴黎和会一雪前耻,却仍然在山东这里还是一事无成,到老,都住在澳门,守着祖国尚未收回的疆土。
他这一生,身边人,去了一个又一个,死了一批又一批,黄泉路上已是老友无数。
而他,却固执的守着那份大义,守着老友同伴的信念,盼他们能走得慢一些,把捐躯报国的路留给他。
愿他们再投胎就是华夏昌荣,太平盛景。
那个时代,风云际会,但更多的却是男主这样时代下的小人物,萤萤星火,照亮前路。
百年后,山河犹在,国泰民安。
愿你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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