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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丸子

那年,那丸子

作者: 微雨红叶 | 来源:发表于2018-10-12 08:33 被阅读115次

    丸子,也称圆子,谐音团圆,是中国人最喜欢做的一道菜,更是中国家宴中必备的一道菜肴。因地域不同,生活方式不一样,各地出产的食物材质不同,各地丸子的做法千奇百样,品类之盛,不可尽数。

    我们黄冈人,过年吃丸子,常做四样:肉丸子,鱼丸子,藕丸子,还有绿豆丸子。鱼丸和肉丸做法,各地大同小异,绿豆丸子则是黄冈的特色。做法是:选用新鲜的绿豆洗净、除沙、剔去残豆,再用清水浸泡一夜(五小时以上),第二天将浸透的豆子去皮,再次清除沙粒,最后用石磨磨浆(当然,现在可用磨浆机了),装入盆中。为使绿豆丸子更松泡,可加适量的荸荠、胡萝卜丁,调入适量的盐、胡椒,上油锅炸,就能做出了清香可口的绿豆丸,它虽是素食丸子,可是最好的绿色健康食品,与现在流行的地瓜丸子、南瓜丸子、香菜丸子、萝卜丸子等同源。

    很怀念黄冈的藕丸子,将新鲜的藕洗净,去皮,再选一个专用的沙钵,将藕擦成藕浆,滤去粗渣,将藕浆放入盆中待用。再将白芝麻、黑芝麻炒熟,将炒好后的芝麻与花生仁、冰糖、橘皮等一起捣碎,做好馅料。在藕浆中加入适量淀粉,团成元宵般大的团子,再填上馅料,藕丸的制作就完成了。上蒸笼蒸上十五分钟左右,让它完全蒸透。熟后的藕丸,晶莹剔透,吃起来软糯香甜,让人齿颊生津。到武汉工作后,看到武汉人吃藕丸是油炸的,肉丸般大小,外焦内酥,风味迥异。

    回想童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这四样丸子,那可是童年舌尖味蕾最美妙的记忆。我们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童年都经历过艰难岁月。在农村,虽不像城镇那样受物质供应的限制,但农村的物质更匮乏,大人一年到头在集体做的全部工分,折算不了几十块钱。每月每家集体按人头供应食油,我家六口人,一个月只供应两斤油。过年时,集体捕鱼,按人头分鱼过年。如果有一年,那些不能春耕,要淘汰的老牛,就留到过年前宰杀,再集体分牛肉,这样就能过上一个相对富裕的年。自家可养几只鸡,但鸡下的蛋,可就不完全是食物,而是换取家庭零用和孩子们买作业本、铅笔的活钱。每天吃饭,只能吃到六成饱,红苕出来后,往往要吃上两个月的蒸红苕,孩子们的脸色,个个像蒸熟的红芯苕一样黄。

    但我的母亲是最好的生活调理师,再艰难的生活,母亲都能安排、协调好,不让家里的孩子们断顿、捱饿。口粮按月分配好,每天定量,能节约就尽可能节省一小把,做饭时再配点高粱、粗麸皮做的粑粑,不让孩子饿着。每月二斤油,每天最多用两小匙,多腌制咸菜,晒萝卜干,晒大麦酱等。一个月下来,就能节约出几两油、几斤米。到过节过年时,我们就有美味的享受了。

    过年了时,母亲总是想尽办法张罗着家里过年的东西,决不让家里的年过得比大户人家差。集体分的鱼挑拣一条肥大的鲢鱼留着刮鱼丸,其余的腌上做腊鱼。集体分的藕,上好的藕留着煨汤,藕梢、短藕头擦出来做藕丸,自家备的绿豆浸泡做绿豆丸子。平常,常感觉家里啥都缺,过年时,母亲总会像变戏法样,拿出这样那样的食品,决不让自家的孩子欠别人的嘴。当母亲自豪地宣布我们家有这种食物,那个花样时,孩子们就惊喜地叫着,跳着,拥抱着,比吃到那些食物本身更快乐!碰上集体分的工分钱多时,母亲就会把村里的裁缝接到家里,为孩子缝上新棉袄、棉裤,当然不是每个孩子能做上一件,往往是今年老大做新棉袄,明年老二做新棉裤,轮流着穿,绝不亏待任何一个孩子。往往这时,才是孩子们真正的新年。

    过年的记忆总是欢愉的,但有些记忆也会是酸涩的。

    那一年,我还不到十岁,父亲在医院食堂上班,春节会经常安值班,过年只能由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过。母亲个性要强,家里再艰难,从不把为难的脸色摆给孩子们看,总是自己一人想尽办法把家里的年货置办得齐齐全全的,让孩子们能快活地过上一个好年。

    腊月二十九,按每年的习惯,该炸出来的东西必须准备齐全。但那年的这天,母亲白天忙了大半天,也没有准备炸丸子的动向,我们都急了,催问母亲,怎么还不炸丸子呢?母亲就宽慰我们,别急,别急,晚上炸。我们等到天完全断黑时,母亲才端着半盆的绿豆浆回家来,这时,我们早已是饥肠辘辘,因为中午时,我们都揣着小心思,留着肚子,想晚上多吃几个丸子。母亲掌上灯,开始炸丸子的前期准备。那时没电灯,灯是自制的简易煤油灯,用废弃的墨水瓶做的,将瓶盖换成洋铁皮,铸个洞,穿上棉沙芯,灌上煤油,就成。

    一切准备就绪,就开始炸丸子了。母亲生好火,将两斤多油倒入锅,她就在灶台前炸丸子,吩咐大哥和我轮流烧火,三岁的弟弟,六岁的妹妹环绕在灶台前看炸丸子。第一锅炸得要慢些,等炸得快熟时,母亲就捞上几个,分给每个孩子一个,用筷子插上吃,尝尝咸淡,也暖暖肚子。

    油温慢慢升高,锅上蒸腾的热气将灶沿边的油灯吹得一闪一闪的,为避免油灯吹熄,母亲将油灯移到了烟囱侧旁,我和哥哥手拿筷子忙不停地换上换下,看第二锅丸子炸得如何,其实都是为尽快把丸子吃到嘴里,两个小的也在旁边欢喜地叫不停,母亲则专注地炸着丸子。就在我哥俩措上措下之时,不知谁的筷子戳到了油灯上,将油灯打翻到油锅里,整个厨房瞬时黑下来,只有灶膛里扑闪着红光。母亲忙喊:“别乱动,油会溅到脸上的。黑暗中,我们几个孩都默不出声,呆立着。等母亲再找来油灯时,丸子已在锅中炸了十多分钟,母亲用漏勺捞出丸子,丸子已成一个个小煤球,散发出浓重的煤油气味。同时,母亲也捞出了那盏闯祸的煤油灯。母亲用筷子掰开了一个黑乎乎的丸子,尝了一口,自言自语地说:“没炸坏,没炸坏,可以吃的,可以吃的。”接着,她又自语道:"又没油换,还有两锅没炸完呢!"接着坚定地吩咐大哥:“你一个人烧火,接着炸,一点煤油,闹不死人的,还是丸子呢!”我们三个小的,悄没声息地退回房里睡觉去了。约摸一个小时,迷糊中,我被人摇醒了,揉眼一看,母亲用碗端着丸子站在我身旁。她温和地说:“起来,吃丸子,刚炸完,正热着呢。”我抓了两个,刚吃了一口,浓重的煤油味直呛进鼻腔。我忙说,不吃!不吃!又钻进被窝睡去了,母亲没多说什么,退出了我们的房间。

    这年过年,母亲规定,第一锅炸出的丸子,大家都不许吃,要留着待客用,我们只能吃后两锅混着煤油的丸子。每次吃之前,母亲都要用清水漂洗两三遍,但再吃时,仍是重重的煤油味。每次吃时,我们都皱着眉头,趁母亲未注意,我们很快地将丸子丢回碗里,那年的绿豆丸子一直持续吃到春未,其实,大半是母亲吃的。为了补偿,她则把其它的新鲜菜留给我们吃。回想起来,在家中,母亲一直都是这样,每次吃好一点东西时,她都尽可能留给我们吃。每次喝鸡汤,她都把正肉块分给我们吃,总说自己喜欢吃鸡头和鸡脚,还说吃了鸡爪会梳头呢!

    过了若干年,提起这件事,母亲总是用一种遗憾的口气对我们说:“唉,那一年,只做那么几碗丸子,结果还被煤油糟蹋了,让你们都没过上一个好年。"可她哪里知道,她在艰难岁月时,那节俭的精神,那淡定的生活态度,那坚韧的毅力,却是给我们最好的教育和影响。那碗混着煤油味的丸子,总能穿透岁月的坚壁,深深扎根在我们记忆中。再后来,生活好了,我们能吃到更多更美味的食物,在我们心中最美味的还是那飘着煤油味的丸子。永远会记住:

    那年,那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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