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许是我又梦回老屋了。
老屋屹立在村中央,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豪宅”。尽管如此,老屋也逃不了岁月无情的磨蚀。十几年过去,整个村里早已焕然一新,老屋却由于年久失修,已近乎破败,就像一个即将逝去的老人,散发着荒凉的气息。老屋的一切,只能在记忆中寻找。
记忆中的老屋亲切热闹,幽深明亮,大如四合院,却又不失自己的特点。和大部分老式房屋一样,红砖绿瓦配上木制大门,屋顶飞檐上还有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鸟儿和老鹰,展翅欲飞。主体部分左右对称,右边则多出来一条长廊和一排屋子,这大概是因为人太多住不下而加盖的。可惜后来村里修路,这一侧几乎被拆掉了,只剩下门外横躺着的大理石块,孤零零地和古井对视。
从正门进去,中间一个露天方形天井,一抬头便是天空。为了防滑,天井的地面由绿色的小碎石子铺成,看起来绿光闪闪,四周用于排水的小沟渠常常因为下雨而长满青苔。这种露天的设计无时无刻不显示着它的好处,晴天可以晒太阳看风景,雨天虽然有水进来但也不怕,听说还可以帮忙缓解屋顶的压力。小孩子们都喜欢在天井里玩,因为可以一抬头便看到蓝天白云,可以躲在屋檐下数雨滴从屋檐落下的声音。在我们眼里,天井上方的天空是除了老屋外的另一个世界,时不时地向我们招手。
穿过天井,便是大厅。印象中大厅做祭祀用,并无其他用途。大厅的房梁又高又深,有五米多高,全由长圆木头搭建而成。小时候爷爷经常对我们说,老屋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耗尽心血的杰作,我能想象当时他们是如何辛苦地将一砖一瓦一木变成这高高的房梁,以及房梁底下遮风挡雨的老屋。而在我们眼里,房梁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高度,就像天井上方的天空,时常带给我们敬畏之心。多年过去我们长大成人,轻而易举触手可及的高度使得这种敬畏感不复存在。
大厅两侧各有几个个房间,互相对称。房间规格都差不多,木头门,红地砖,里边放上一张大木床和一张大桌子,一家人就可以其乐融融。最外侧的房间向里纵伸,跟大厅后面的空间相通,爷爷奶奶便住在最里屋。里屋加上曲折纵伸的长廊成了我们捉迷藏的好去处,但大人们却不愿意让我们进去。大部分时候他们都在里屋严肃地讨论一些问题,并时常面红耳赤,懵懵懂懂的我们可以感觉到大人们之间越来越紧张的关系。
跟天井平行的两侧各有一个房间作为厨房,里边常常烟雾弥漫,最里边的角落堆满木头和我们捡来的树枝,树叶,那是当奶奶还能起床做饭时叫我们帮她捡来烧火用的。每到这时,砖和土砌成的大灶里边开始充满香气,颤颤巍巍的奶奶挪着小脚,揭开大锅盖,拿着大锅铲,我们趴在门外,早已口水直流。
从两边最外侧的房间出来各有一个可挪动的木梯,爷爷他们为了充分利用空间,在半空中用木头搭建了个“空中”阁楼,将木梯架在洞口往上爬就可以了。木梯可以移动,所以如果有时候我们想偷偷藏起来又不想被别人知道或者找到,我们就会把木梯挪走或者收起来。不过这通常很难,小时候我们力气不够,一旦爬上去之后往往没有力气挪动,而且由于动静很大常常一不小心就露馅了。不过对大人们来说,楼上倒是一个安静午休的好去处。 即便如此,在安静的午后,我们还是经常偷偷爬上去,依次排开坐在阳台边上,吃用爷爷给的零花钱买来的五分钱冰棍。有时候我们小孩子之间吵架了,便各自站在两边的阳台上互相指责吵闹,比谁的声音更大,谁更有理。有时候我们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顺着老屋前面高高的树向远处望去,天很高很蓝,视野无比开阔。年幼的我们期待着自己快点长大,从老屋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家里人口也渐渐增多,老屋开始显得拥挤,于是爸爸辈们开始建造自己的房子并陆续搬出去。搬出去之前,几大家子住在一起,每天柴米油盐,各种酸甜苦辣,虽然时常有拌嘴吵架之事,但欢声笑语常有。可是随着矛盾增多,多到偌大的老屋已经装不下时,大家便都无心住在一起了。搬到最后,只剩下爷爷和奶奶了,他们便不再自己做饭,由我们各家轮流送饭。虽然看似孝顺,但其实这是一段大人们不愿过多提及的往事。那时候大家庭里有一些矛盾已经很严重,大人们为了各自利益纷纷逃避责任,而二伯因为搬到其他城市后便没再回来看望两位老人,也使得爷爷和奶奶不能安详离去。每当回忆至此,我们都万分自责那时不能更好地孝顺他们,但“子欲养而亲不待”,后悔也没用了 。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们外出学习,工作,各自成家,在繁杂的大都市里生活,打拼,一点点接触并努力让自己融入那个小时候只能从天井上方看到的令人向往的世界。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时,梦中醒来时,我都禁不住想起小时候天井里玩耍时的安全与自由,还有坐在阳台边上望向远方的美好。眼前破败的老屋虽然逐渐远去,但记忆中美好的老屋永远地留在了我心中,成为我心里永远的归宿,成为我不断走向远方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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