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民勤好骑乘得两天,经过红都大沙窝,经过霸王道阿罕家,远路风尘的。老爹就喜欢住在阿罕家,阿罕家热情好客。
我们一去他们家,就拽着几天不让走,和老爹刮天失道的喧嗨谎。就着腌沙葱炒驼肉喝散酒。还喝几天,喝的晕头转向,喝的昏天黑地,喝的一塌糊涂。
就连外面跑的刺猬也醉了,摇摇摆摆不怕人。一清醒,他就把驴笼头藏起来,妈妈格勒斯的,不放倒王家,不饶你。
那时刚记事,看到他上衣穿的黑棉袄,腰里勒着粗粗的驼毛缰绳。裤子是黑黑的,厚厚的,膝盖捣的弯弯的,黑山羊皮做的皮裤,穿着一双毛嘎登(毛毡靴),走路佝偻着身子,摇摇摆摆的。
他的家在霸王道的黄蒿里,房子像农家西瓜地边盖的小土屋一样。屋外的木桩上常栓着一头铁青叫驴。
低头进了小土屋,黑咕隆咚的,眼睛眯好大一会儿,才看清屋内的家什。屋顶上的椽子油黑瓦亮,墙壁也烟熏火燎的,像上了层黑漆。一把黄铜瘪咂壶放在炕桌边。火盆边躺着一个打呼噜的油光肥硕的黑猫。人走近,抚摸它,它理也不理你。
阿罕家的婆姨叫巴吉嘎,年轻时,寒冬腊月,去放儿驼群。在红沙窝黄蒿趟里生下了第一个男孩。揣在怀里,走了几十里路,赶着驼群回家。母子安然无恙 ,孩子叫布音达来。
姜包姓甚名谁,人们似乎早已淡忘。只是知道他的干爹姓姜,所以人们便把他叫姜包。小时候叫,老了也叫,只是当面称呼为,姜阿罕家。姜包叫了一辈子,也吃了一辈子救济。他在我们登马牙湖,是对党和人民政府感情最深的一家。
姜包的聪明,早在队里得知,他用骆驼粪蛋做的算盘。跟知识青年学打算盘。精通大小九九。当过保管,算队里的知识分子。只是后来喝酒总误事,罢了官。他没有住处,临时住在队部民办学校旁边的小屋里。
姜包对人实诚,队上安排的是帮群。工分高,给的是10分工。姜包干活卖力,吃喝不讲究。可喝酒是队上出了名的。尤其是酒疯,不打人,但骂人,大家都头疼。暑干酒,长年不断。一把铜咂壶在怀里揣着,磨的霍亮。没有家,走到蓄群上就是家。冬天打刺麻子,调骆驼生羔子。春天煽羊羔,调马驹。夏天熟牛皮,搓皮绳,挽马拌,锥马鞍,织口袋。秋天打草,剪羊毛。一年四季,活什样样拿下,吃喝不挑。就是好喝两口。天天央求人家给自己的咂壶灌酒,灌的满满的。一天干完活了,身上疼,晚上拿着满满的酒壶,咂着酒壶。喝醉了,先骂书记队长,再骂会计保管,最后是婆姨。大人娃娃都骂,搅得蓄群上的人都睡不好觉。自己却呼呼大睡,第二天,起床了,还含羞脸红红的。没有吧,我啥都不知道。日子长了,用的人不划算,于是推脱不让队里派。他便没有了营生。后来到队上打临工。这样的日子过的不久。队长把他派到和甘肃的交界处,看护林场和草原。把他派的远远的,离大队部远的很,队长免得麻烦。他说属于边防干部。
从沙子外传来家庭责任承包制的消息时,他还感觉离在这很遥远。当一天司主任宣布,公社改名为苏木,大队改为嘎查。自从王队长宣布召开社员大会。似乎在一夜之间,队干和社员的心散了,成千上万的羊被分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承包给了个人。他心里空荡荡的,仿佛失去了依靠。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又像失去娘的娃那样充满忧伤。嘴里念叨着,共产党领导的大集体咋就忽然成了个人的呢?
身子佝偻着赶着分的羊群蹒跚着回家……
两年的日子,过得好快,姜包的日子也红火过。刚来的“丫马”(蒙语山羊)不服场恋旧。总往老地方串群找过去的至亲娘舅。姜包总找出领头的宰杀。喝五吆六的时光没有过多少。羊群小了,咂壶的酒也时满时断。姜包又成了救济户。政府一下决心。把他搬到离苏木不远的三道湖。他似乎又找到了组织的温暖。时常来苏木,找民政专干老毛。
姜包来苏木领救济金时,总在年底腊月。同年货一同办了。民政转干老毛总时在腊月等打发了阿罕家才放假。姜包来时,用毛驴驼着褡裢,上面挂两个大大的塑料酒壶。买酒总买散酒,便宜的,装的满满的。买猪肉总挑肥的,买两挂鞭炮和几副对纸。等年货备齐了,他也醉了,牵着毛驴晃晃悠悠回家。
离开家乡多年, 梦中总萦绕家乡的故事。深夜,猛不定的醒来。梦中老阿罕家户外豁口的夜壶在风中嘘嘘不止,似乎隐约传来。便念叨着,阿罕家,今夜你的咂壶还盛满散酒吗?黑丫马还串群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