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二十五秒之前，也就是六点零二分的时候，学校大门同学们蜂蛹而出，我在马路对面的小巷子探出头来查看大门的情况。几个身影正在大门看守，我必须眯着眼睛才能瞧出他们是谁。其中一个是政教处主任，另外几个是值日的男老师。
政教处主任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他一年四季都是怎么穿的，不知道他是确实喜欢穿运动服，还是喜欢在体罚学生的时候能够更施展的开一点。
刚从网吧出来的我，仍然有点醉意，就着长时间坐态的疲惫，对这个现实世界充满了反应迟钝。
政教主任正在和那几位老师谈笑风生，互相嘻嘻哈哈的对话。校园里响起了“铃铃铃”的放学声音，原本空旷的校园被从教室里面倾巢而出的学生迅速填满着，身着红白两色校服的学生像一群在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的斑马，几个体格强壮，步态夯实的领头学生迅速奔向大门，都想成为第一个冲破校门的人。
政教主任收回原本嬉笑的表情，恢复如往常一般严肃的神情，第一个学生冲过了大门，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哈哈哈! 我第一!”
政教主任严厉地呵斥那个兴奋的学生，“慢点!跑那么快就不怕摔跟斗!?”
学生刚才还高兴的神情收了回去，胆怯地看了一眼政教主任转身离开了。
第二个学生冲过了校门，第三个，第四个……不一会儿，校门就拥满了放学的学生，家长也在门口焦虑的等待着。我在小巷子里面等待着，现在终于是时候了，我偷偷摸摸越过马路，偷偷观察那个带着黑框眼镜的政教主任，他正在和一个家长聊着天，我的身子混杂在大群的同学里面，一样是穿着校服，他不会发现我在哪里的，我淹没在人群当中，只不过他们都是往外而行，我确实往里面走的。我低着头，尽量不让政教看到我的脸，快速的像门口走去。快到了门口的时候，也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使劲的加快了步伐。
我只想不被他看到，不被他捉到，只想快点离开他的视线。在来到学生最密集的出口处的时候，几个学生把我撞得够呛，胳膊都撞左右摇晃，像在激浪中的帆船。我始终低着头不让任何人注意到我 ，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一个混球和我撞了正着，对方“啊!”，发出了一声极其引人注意的声音，我看都没看他就继续前进了，就在刚移除半步的时候，肩膀被一只手给捉住了，我心想全完了，我整个身子定住了，在放学的人流中像只固定的航标。
“李向明，下午怎么看不到你人啊？”，我心里一万个不情愿的转过身去查看这只手的主人，王凯，我的同班同学，他此刻举动和他的名字一样像极了一个凯子。我摔开了他的手，继续埋头走进学校。
“怎么不理人啊！”，后面传来王凯的声音，随着声音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一道目光洞穿了我那单薄的身体，我尽量使自己像一个正常的返校生，保持姿态的协调，一步一步迈向食堂的位置。我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后看了，正好和政教主任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心中颤抖了一下。
晚饭过后，我独自一人坐在操场边上，看着同学打篮球，皮球不断的砸向地面，一次又一次，人带着它移动，加速，接着砸到一块木板之上，反弹出来，掉在地上，不断的反弹，十个人争夺一个皮球，那个可怜的皮球被传来传去，就像一颗人的脑袋，挤眉弄眼，表情繁杂，痛苦之极，我几乎可以听到它的惨叫声，它的命运就该如此，它被人制造出来的命运，就是给人拍打敲击，可怜的皮球。
耳朵传来类似于劣质耳机的电磁声，我抬头向空中望去，几仅黄昏的晚上，最西边是一片黄橙的夕阳，另一边是慢慢被黑暗蔓延的蓝色天空，我的脑袋快要向后掉了去才看到后面那辆发出轰鸣的飞机，这个城市每个人都知道这附近有一个航空学院，那辆小飞机低空飞行着，让地上的人们充分的感受到它的噪音。
这球，这机，都让我感到不舒服，连接着政教主任的眼神。我看到教学楼方向有一个身影向我走过来，那个身影有点仓促，左腿带着瘸拖，慢慢向我走过来。我看清了他的脸，蜡黄色的肌肤，原本的黄皮肤掺杂苍白就变成了蜡黄，眼孔深陷进去，瘦小的有些勉强向我移动过来。
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政教找我。
说完就转身走掉了，像是丢下遗言的白无常，只留下我，看着他颠簸的背影，他上方的天空已经黑暗的模糊了，太阳已经下山，我逐渐茫然起来，心中的顾虑同放飞了的风筝在黑夜里断了线的翻腾挣扎。
我用手支撑起身子，一步一步拖着沉重步伐迈向那栋教学楼，脚下的塑料底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面。迈向政教处，政教处在教学楼一层，大楼的正中央，门口虚掩着，里面渗出盏昏暗的灯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我敲了下门，低沉的声音回档在屋内，过了几秒，里面传出主任厚重的声音，“进来。”我跟着声音进去了。我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口，看到政教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一股咸杂的烟味飘了出来，他瞧着二郎腿，手指夹着香烟，在灯光之下烟影妖娆的腾空，似个跳舞的人儿。
“政教好。”，我客客气气的说，语气里尽量掩饰住那股子胆怯的颤动。
那只夹着火星的手指了指后面的门，“把门关上。”，传出冷冰冰的声音，我转过身去，半开的门外刚好洒进一片白光，是门卫把操场的灯光打开了。手推动门“咔嚓”扣上了，这个亮着昏暗钨丝灯办公室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断开了。
我看不清政教的脸，灯光从他侧面照耀着那张宽大宽实的国字脸毫无感情，深陷进去的两只眼睛酝出两个阴影的黑圈，冷冷的观察着我，厚嘴唇蠕动吐出几个字，“过来坐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