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厚得像砖头一样的手把烟头攥进烟灰缸，像把我的头攥进泥水里，窒息挣扎熄灭，只剩下“磁”的一声叹息。我的身子坐到了板凳上，你不会像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当时是多么害怕，后背紧紧贴着后面木头靠背。
他发话，“下午去哪了？”
我沉默着说不出话来，“哑巴了是吧？”，他身子往前探出，如同一头巨大鲸鱼在暗海中涌出身形，声音严厉质问我，这巨大的混蛋张大的嘴巴要咬我，他已经三十多岁还不知道友善是个什么东西。
“网吧。”，我赶忙吐出那两个字眼，好让他停止动作，坐回位置上。在高压之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脑子里面想象的所有后果压倒身上，骨头也跟着软弱了起来。
“你说你整天跑到外面去上网，对得起你父母吗？”，这时他的脸角度发生了变化，我算是看清楚了他的样子，真够可怕的，整个呆木的样子就像弗兰肯斯坦，你还想让我说什么，我出去上网被你逮住也就认了，我保持沉默，我说不出来。
他的手摸向宽大的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白沙，你瞧，主任也就抽这种烟，拿起桌子上红色打火机，点燃了刁在嘴上眼，又一道火花，这只老乌龟吞云吐雾，作风派头十足，像极了关二道上大老爷，他把一块钱的红色塑料打火机往桌上一扔，火机在上面哔哩吧啦反弹几下，像个知府给他面前这个逃学的坏学生宣判罪行。
你这个傻猴子到底想怎么样，该怎么办你快点说，别磨磨蹭蹭的，还抽起大烟来了，别让你爷爷我在这干等，想是怎么想的，但在他面前我一句话也不敢说，我这该死的表里不一。
他再次挥挥手指指他面前，示意我过去，我微微颤抖的起了身子，我是不想过去的，好压抑，令人难受；这几步的距离让感觉像是在高原行走一般缺氧胸闷，我到了他面前。
实话说，他确实高大，在靠椅上的他已经够了和我平视而坐，他再次调整位置，吸了一口烟，朝我的脸上吐了出来，那股子白烟熏得我直咳嗽，一想到是从他的肺里边再传出他的呼吸道，旋转在口腔里，最后喷到了我的脸上，我就感觉烟气拂过的脸庞异常的瘙痒，恨不得把内脏扔进洗衣机洗里面一遍。
他的大手掌做了一个很精细灵巧的动作，把烟嘴的位置放在桌子上，把烟身的位置裸露在空气中，香烟侄持续燃烧。宽大的脸正视着我，他正在朝我笑，上面两只像牛眼一样珠子盯着我，他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都感觉肩膀上的重量了，像块红泥砖头搭在上面一样。
“知道为什么我们学校很少人旷课吗？”
我哆哆嗖嗖回答不知道。
原本裂开的嘴唇现在裂得更大，这种神情在他的严肃脸上很少出现，如同沙漠的雨，南方的雪，但我看来更像一个面试不断被冲刷下去的男演员，听到我的回答之后终于有了一次表演的机会施展他的演技。
“因为有我在。”
宽大厚实的手掌从肩膀的位置慢慢移到了我脖子的位置，我的身子微微的往里缩了缩，我可以感受他手上粗糙的纹路在我皮肤上摩擦的质感，像张砂纸。他的手掌轻而易举扶握住了半边脖子，我一直没敢吭声。
“但还是有些学生旷课了，知道我是怎么处理他们的吗？”
我再次回答了不知道，可脑子里老是回忆起那些传言，那些进了政教处的同学传出来的话语。
“因为他们都到了我这里。”，他的脸现出一种怪异的笑容。他停顿了一下，再次发问，“知道我是怎么处理他们的吗？”
他的手掌捏紧我的脖子，让我原本就急促的呼吸更加的急促起来，我像在水里喘不过气的人，眼窝子一热流下了液体，岁水珠子滑动我的脸庞，滚动掉落。
我大叫“不知道，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话还没说完就终止了，原来是一声“啪”终止了我的嚷嚷。
“你那么大声干嘛！就不怕被别人知道?!”，他好像比我还急，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我的后颈背，把我拉向他，宽大的额头贴近我的小额头，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看，此刻我已经感觉到左脸一片火辣感觉，仿佛不是被手掌扇得我，而是一片炽红滚烫的烧铁。
我的双腿已经完全的软捏下来了，全靠他那只手撑着我让不跪下去。
“你来学校干嘛的，你知道吧？是来学习的，不是来玩，不是去网吧的。”
他得意的笑了起来，很明显他对我的这种状态很满意，我从他的眼睛里瞧出了一个懦弱的小丑，溺水的小雏鸡，他使劲的嘲笑我，最后还发出了笑声。
我的目光落到了身旁的桌子上，一个白色透明的烟灰缸映入我的视线，我的手伸到了那里，拿住烟灰缸朝他的巨大脑门就是一记撞击，我听到眼前这个大脑壳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呻吟或者惨叫声，我又给他来了一下，“啊!”，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听到惨叫之后，害怕的我把烟灰缸扔下了地面，那个烟灰缸从一米多的高处掉下来居然还没有碎，我跑了出去，后面传来咒骂声，我转身用力把门甩上，最后的画面只看到了他蹲坐在椅子上不停辱骂，他的手捂着额头，可能是流血，可能没有。
我逃出了那个屋子，外面灯光球场一片白磷磷的亮光，我看到同学们在打球，噼啪噼啪的敲击着地面。我走到操场边上的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任由感觉左半边脸上发出烫人的余温，一阵阵的暖染着水，我不断往脸上扑洒新鲜的水给脸上降温，不单单是表面上的温度，还包括脑子里扣回，他们一定在不断链接着彼此，思考着对策，思考着该如何是好。
一只皮球砸到了洗手池的水槽里，溅出了一摊子的水花，我的身上的黑色体恤湿了一半，我捡起篮球，不断拍打，不断敲击着地面，那双白色运动板鞋不断移动着，朝着篮筐前进，在三分线的位置我停住了脚步，起跳投篮，篮球划出一道弧线，我感觉它会进去，它会进去，最后篮球砸到铁圈上反弹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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