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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郑随记《二十年的重量》

小郑随记《二十年的重量》

作者: TU1900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7-12-12 09:12 被阅读70次
    小郑随记《二十年的重量》

    如果没有了一个人的消息和痕迹,也许可以治愈所有的不舍。

    她要找一个二十年没有见过的人。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找到了他的照片。把照片递给她,她看了许久,迷惑地说,记不清了。

    在整个川渝地区,符合他的姓名和年龄的就这一人。调查公司曾坚定地表示不会有错。而她的回答却让我犹豫了一下。难道二十年的间隔,竟连相貌也模糊地记不清?思虑后,我决定还是去法院立案。而法院在千里之外,我也只好相信调查公司的信息是正确的了。

    立案很顺利。两周后,我接到了法官的电话。法官希望我,能够提供被告的住址信息。我无奈告诉,时间太久了。我只能试试看。

    她什么也不知道,声音诚恳得有点颤抖。他们已经分隔了二十年,剩下的只是“夫妻”的一个名分。正当迷茫时,法官又来电话了,已经联系被告了,要求我们在指定的日子去参加庭审。我刚想表示感谢,法官有些抱怨地说道:我找了三次才找到,他已经没人管了。如果你们不来,我没时间再安排开庭。便径直地挂断了电话。

    等待开庭对于她来说,应该比较煎熬。我做好准备工作后,不敢和她有太多的联系,怕我的片言只语使她又记起来许多失落的东西。毕竟,在她暮岁已至的时候,重新追忆三十年的辛楚与离合,将她置身于人生的漩涡之中,去穿越时间的厚度。似乎对这样的老人而言,有些嘲讽。

    我有些好奇,这对走不到最后的半世夫妻,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他们见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呢。二十年的分隔,是否思念多于忘怀。二十年漫漫岁月,他等到的,是一张开庭传票。

    开庭的日子,我和她几经周折来到法庭。庭审前,法官单独接见了我。法官说他现在已经半身不遂,每日在村外捡拾垃圾,村集体给他盖了半间房子,每月拿着补助,勉强度日。今天开庭,村干部会来担任代理人,希望我们在离婚前能给予一定经济补偿。我表示,一定会尽力去解决。

    他没有到庭,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乘车过来。她略显慌张的心情,暂时有了些许的平静。他的意外缺席,避免了她的尴尬与惶恐。

    三十年前,他们经人介绍认识后结婚,共同生活了十余年。一天夜里,他因酒后摔伤,伤了身体。治疗后落下残疾,便回了老家。她派人将他送回老家,此后便失去了联系。这一别,竟是二十年!

    村干部读了他的答辩状,同意离婚。当初离别的原因已不再重要,案情似乎不再需要调查了,法官也不用再考虑感情是否破裂。唯一的小小争议,就是补偿的数额。

    法官将我和村干部叫到办公室进行调解。我表示,她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希望免除经济补偿。村干部摇头说:他现在是孤零一人,兄弟姐妹已经去世。一旦离婚,世上再无亲人。我只好如实相告,她离婚的目的是为了单身后取得补偿金,她现在也是病患缠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村里人厚道,也体谅生活不易,最终以极低的补偿金同意调解。

    在我们将要离开时,村干部问道,是否愿意去村里去看看他。她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在路上,她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陷入沉思。我轻轻地问,她是否来过。她说,曾来过一次,那是三十年前去他家结婚,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不忍追问,怕人生折迭而引起她心头哪怕一丝的窘态。车里沉默了。在异乡的苍穹下,她再次踏上这条路,此间复杂的心情也许只可意会。

    进入村里,她下车的一瞬间,便怯生生地跟在村干部后面。村里其他人见到了陌生脸孔,便也跟在后面随行。到他家时,好事的邻居已有一小队。

    二十年的分隔,时间的沟壑就硬生生地橫在眼前。不思量,自难忘。他的脸已经变得灰黄,加上了很深的皱纹,尘土满面,两鬓如霜。在半瓦半木的房门口前,他似迎非迎地站着。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没有想到这样的重逢,木讷的道了声:你好。

    她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总又被什么挡着似的,开不了口。脸上现出胆怯和凄凉的神情,恭敬地回了一声,你好。

    我站在后面,也说不出话。二十年的沟壑,已经垒砌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半间砖瓦房,一地枯菜叶。他们相互问候了几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问多了又能如何呢,又能帮助对方什么呢,只好简单又仓促地结束了,尽量不要让对方难堪。他拿起烟,颤颤地点上,小心地吸了一口。似乎在掩饰他的心里的羞愧。

    村干部说了一句“她起诉你离婚,你同意的话在这份协议书上签个字”。他连连点头,说道,“我同意离婚,”又说道:“我们在一起的十二年,没有吵过架,你说对不对?”周围人笑了,她不作声。

    他的手已经严重变形,不能签字。在协议的下角,他用拇指蘸了印油,使尽全身的力,稳稳地按了上去。那一刻,他仿佛石像一般。

    既然不能相互依存,那就各自珍重,轻声告别吧。她转身后,向村口走去。他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到了车前,村干部有些调侃道“就要走了,来握个手吧。”他颤颤地伸出手来,她轻轻地握了一下。他们已经忘记了三十年前的那份感情,失落了那份不能复制的温存和慰抚,只得用两双饱含沧桑的手,来告别这三十年的甜酸苦辣。

    车子缓缓前行了,她透过窗户向他摆手,他站在村口望着。这次的离别,还会再见面吗,也许就是下辈子了吧。

    我心中百味皆备,作为一个旁观者,跟随了他们的脚步,艰难地走完了三十年的长度,穿越了二十年的重量。作为一个法律工作者,我只能放下专业的理性,来感悟人生的温馨和苍凉,世事的无常和唏嘘,岁月的匆迫和绵长。

    郑良旭2017.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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