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16日整编七十四师在孟良崮地区覆没,这在国民党军队中绝对算得上是石破天惊的大事。时任七十四师副师长的邱维达受蒋介石亲自指派,到临沂收容溃散官兵,嗣后接任重建的整编七十四师师长。邱受命后,飞赴临沂,向各方了解情况,执行收容任务的同时,又专赴垛庄、孟良崮战场附近考察,研究失败原因。1962年邱根据此次考察的记忆写就 《孟良崮战后调查记》。该文综合了各方信息,上自侍从室、陆军总司令部、第一兵团汤恩伯指挥部,下至所收容官兵、张灵甫随从参谋等,作者的特别身份在信息收集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全文视野宽阔,描述清晰,过程完整,是文史回忆中比较详实生动的一篇材料。
但是这篇文章却遭到了陈嘘云的质疑。陈嘘云是谁?整编七十四师五十七旅旅长,率部全程参与了孟良崮战役,直至被俘。作为战役重要当事人,这样一个人物的质疑是颇有力量的。陈质疑的地方有好几点,不过都是细节,对于邱所阐述的基本事实,陈没有表示什么意见。有意思的就是陈提出疑问的某些细节。
细节1:邱提到5月12日晚,张灵甫在冯家庄召开了全师团长以上的军事会议。
陈认为这不可能。当时陈正率队在行军途中,与师主力相隔十余里,且当时发现曾发现敌情,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是没法参加会议的,而全师也正在向坦埠紧张进军的中途,“实不可能从容召开这样的会议”。陈嘘云是就军事常理来说明的,他这个说法的另一个依据,是七十四师的指挥作风,张灵甫自进攻苏北解放区以来,从来都是一纸命令,从未召开什么军事会议,现在突然间一改前习,不顾军事紧急, 让各军事主官汇集一堂,各抒意见,陈觉得不可思议。
陈还说了一段话,大意是张灵甫与副师长蔡仁杰、副参谋长李运良一般是不会与下级商讨什么部队行动与作战部署的。这话的意思,这些上面的头头已结成一个权力运作中心,信心强烈,从未觉得有屈尊与下级讨论的必要。陈说这话明显是有怨愤的,他称自己为“我这个局外人的旅长”,因为张灵甫在排挤他。1946年10月,七十四师攻占涟水后不久,张在陈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换掉了五十七旅副旅长和下面一个团长,这样的动作,陈拿着鼻子想也明白用意,于是不久就以请假名义赴宁休养,准备离职。这个脱身之计,在国军行列是常用手段,挤人者和被挤者都心照不宣,和平且为日后留有回旋余地。后来由于王耀武一封慰留信才陈重回旧部。不仅是个人,各旅之间待遇也是不一样的。七十四师下辖五十一、五十七、五十八三个旅,五十八旅是张灵甫的基本队伍,属于当权派,好处第一个落到头上;五十一旅、五十八旅属于在野派,重活累活跑不掉,所以七十四师中就流传这么一个说法“打冲锋五十一,抢便宜五十八,挨死打五十七”,相类似的说法见之于后来七十四师多人的回忆,可见不是虚构。陈嘘云的情绪,也是这些被挤压部队情绪的反映。
细节2:李延年来到了孟良崮。
这个细节是最禁不住推敲的。李延年是第一兵团副司令,想跑到前线来考察、打气、督战,这个情况是有的,但是否到了孟良崮,这就是个问题了。七十四师14日被围,然后遭到解放军白天到黑夜黑夜到白天的令人喘不过气的围攻,别说李能否钻得进去,光是这种敢在八面包围的情况下往包围圈里钻的勇气就有点惊天地泣鬼神的味道,但据邱的叙述,李不仅钻了,第二天还完好无缺地了回去,真不知道外面铜墙铁壁的人马怎么在李副司令官的面前就成了一层雾之包围一样的东西。李不仅勇气惊人,后来还发挥了巨大作用,帮助张师长确认了二十三师黄百韬部从阵地后撤的消息,并且在15日于危途中挽救了汤司令,当时汤司令为完成总裁意旨,置战场万险于不顾,正急如星火地赶赴垛庄,恰好李副司令官于孟良崮回去,才惊悉垛庄失陷。要不是这一因缘际会,汤司令的结局就不知如何不堪了。但汤司令缺乏结草衔环的精神,一眨眼就将李副司令的恩义抛到一边,自己坐上车溜到临沂布置防务去了,却要李副司令留下坚守指挥职责。
陈嘘云的反驳干脆利落,他说师参谋长魏振钺说,李延年到垛庄后,张灵甫一个电话李就回临沂了,理由是,战事危急来前线有安全之虞。李来不了前线,所谓汤司令15日到垛庄一说也就是个欺人之谈了。
这里邱维达写了一个细节,也是一个很生动的情节,说张灵甫正焦灼于敌军攻势愈来愈猛,又气愤于友军畏葸不前、见死不救,正好李司令官来到。张于是指着部队打出的震天动地的炮声,愤然说道:“今天我们以这样盛大的礼炮来欢迎副司令官。”李哭笑不得,只得连声说道:“老弟有办法,老弟有办法。”在这一想象性的场景中——根据陈嘘云的反驳,它只能是存在想象中的——张很有点刚猛激烈,而李相对就有点唯唯诺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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